“可爹七年没回家了……”盛言楚撇嘴。
“那是因为你爹要去跑商挣钱养咱娘俩啊!”程氏自欺欺人的看着盛言楚,目光似有轻轻责备,颤声道,“楚儿是不是在怪你爹多年不归家?”
盛言楚牵起程氏粗糙又干瘦的手,用力摇头:“我有娘就够了。”
至于渣爹?哼,没抱过他,没喂养过他一天的狗东西不配做他爹。
眼瞅着程氏又开始跟他唠叨渣爹以前的事,盛言楚开始头疼。
假使有一天渣爹真的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他坚决不允许渣爹带着外室在他娘面前耀武扬威!
为防止他娘成为后院备受冷落的妇人,盛言楚觉得他有必要采取其他行动。
在盛家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半天的盛言楚突然一机灵——
要不,找机会让他娘另找一春吧?
他娘今年才24岁,年轻着呢,真心没必要替渣爹守着老盛家的‘寡’。
只不过他娘目前还是老盛家的媳妇,想要另择他婿就必须先拿到渣爹写的休书。
呸呸呸,要什么休书!他娘在老盛家行的端正,又生下了他这个儿子,凭什么要被休?
真要给,也应该给和离书。
和离书的事很简单,只要他爹敢回来,那他就连夜去找老族长替他娘主持公道。
躺在床上的盛言楚小小的翻了身,紧了紧身上不太暖和的被子,暗想渣爹离开老盛家已有七年,算算渣爹身上的盘缠,过段日子渣爹是不是该回来了?
只要渣爹回来,和离的事就好办了。
一想到他娘日后不用蹲守在门槛上怨怨伤心,盛言楚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三月的天,晚上的风如深井里的冰水一般刺骨,蜷缩在床的盛言楚冻得双脚像铁棍似得,他搓搓手准备起身将他唯一的棉衣拿过来裹脚防寒。
因懒得去点桐油灯,他便摸黑下床去角落的衣柜找棉衣,可半夜温度降得太快,才从暖被窝出来的他实在冷得不行,翻找衣柜的手劲便用大了些,就这样不一小心手肘撞上了柜门。
‘砰’的一下,盛言楚下意识的皱眉,他摸了摸左边胳膊肘,若没料错,手肘处好像破皮淌血了。
“嘶,好疼。”他没想到小磕小碰会这么疼,低头一闻血腥味冲鼻,不得已点灯细看。
这一看,盛言楚懵了。
只见他左手臂上鲜血渗出的伤口处隐隐现出一道印记。
“这、这……这不是我买的那个39平精装小公寓的平面图吗?”
乍然在家门口见到日思夜想的男人怀中揽着别的女人,手中还牵着和自家儿子相差无几的女儿,程氏心中不禁悲恸万分,神色枯槁如丧妇般。
盛言楚冷眼瞧着自家门口站着的其乐融融一家三口,见渣爹只睨了他娘一眼也不关心就嚷嚷着要家里的钥匙开门进去喝茶,盛言楚彻底怒了,语气森然道:“这里可不是老盛家,赶紧滚!”
说着他抄起手中的大茴香枝干铆足了劲往盛元德身上抽,在外头大鱼大肉养了七年的盛元德哪里受得了这么苦,龇牙咧嘴间侧目偷看盛言楚:“你是楚哥儿?”
啥?
连亲生儿子都不认识了?
盛言楚更气了,手中的树枝不仅抽盛元德,还抽旁边丰腴红润的妖娆女子。
“你别想着套上近乎就能进我家,快走快走,滚远些——”
年轻女人痛呼一声,捏着嗓子边细细的喊疼边往盛元德怀里钻,一副勾栏做派惹得围观的妇人们羞红了脸,程氏掩面哭泣,有几家怜惜程氏遭遇的妇人不忍心,便上前团团抱住程氏安慰。
盛言楚早就听到了他娘酸涩的哭声,他娘哭一声他就抽一鞭子盛元德和那个年轻女人。
这光景,竟无一人觉得盛言楚做的过分,盛言楚就佯装不认识渣爹,抽到手发酸也不停歇。
盛元德这几年在外头过的逍遥自在,才二十七八的年岁,就有了圆滚如冬瓜的肚皮,肥硕的身材躲闪不急便算了,竟还成了外室和女儿的避风伞。
无论盛元德如何叫嚣他是盛言楚的爹,盛言楚一概充耳不闻,一根大茴香树枝抽断后,他的小手掌隐隐作痛,盛元德也好不到哪里去,背上脸上尽数是伤。
藏在盛元德身后的年轻女人见盛言楚仍不罢休,欲找第二根树枝来时,女人眼底厉色一闪而过,然想起这趟回来的目的,女人胡乱拢了拢秀发,盯着盛言楚微笑:“楚哥儿,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你庶母……”
盛元德这趟回来就是为了儿子,闻言不顾周身的疼痛,哄道:“来来来,楚哥儿,你梦姨娘可喜欢你了,在来时路上就说要好好疼一疼你,还给你买了城里上好的衣裳……”
盛元德身边的女孩撇撇嘴,似是嫉恨的瞪了盛言楚一眼。
对于渣爹和其外室如此殷勤自己,盛言楚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渣爹。
盛元德被亲儿子古怪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自恋道:“楚哥儿可是想爹了?来来来,快到爹爹这来,让爹爹好生看看你。”
小女孩气哼一声,张开手说她也想抱,盛元德胖脸一耷:“抱什么抱,没看到你弟弟在吗?”
“弟弟?”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程氏脸霎时白了,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盛家娘子——”牛嫂子的一声呼唤将处于惶惑中的盛言楚拉了回来。
“娘!!”
见妹子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程有福再也不去想家中婆娘让他别掺和妹子家事的念头,撸起袖子照着盛元德的猪脸狠狠揍了下去。
这种臂力比盛言楚拿根树枝小打小闹疼多了,才捶了两下,盛元德的脸就肿得不成人样,年轻女人慌了,忙拉着小姑娘跪地求饶:“大舅子,你别打了,再打下去德哥的脸就花了……”
程有福轻蔑的觑了眼地上矫揉做作的女人,啐了一口浓痰,道:“下贱胚子,他盛元德的正妻程春娘才是我妹子,你算什么玩意也敢不要脸的喊我大舅子?上过宗谱没?有媒人做喜事吗?聘礼下了吗?”
程有福的三连问噎的女人哑口无言。
“无媒无聘则为淫奔!”程有福一脚踹飞盛元德,指着年轻女人,冷笑道,“且让你在我妹子眼皮子底下嚣张几日,我这就去找盛家族长讨个说辞,没道理让我妹子在你们盛家受这等委屈!”
说完,程有福遂抱起晕过去的程氏大步往盛家族长家方向跑去。
“大舅子,你等会……”盛元德急的摊在地上大吼,“你别叨扰族长老人家,我这次回来一定会将梦儿的姨娘身份安置好……”
一听这话,程有福脚步更快了。
盛元德还在嚷嚷:“大舅子你消消气,春娘永远都是正房,我绝不会让梦儿的身份越过了春娘,你要信我,梦儿只会是偏房,哎呦,大舅子,你别走哇——”
牛嫂子并其他几个妇人们皆嗤笑的看着盛元德坐地上嘈吵,程以贵悄悄递给盛言楚一块干猪粪,盛言楚二话不说扔了过去。
“什么偏房?”盛言楚故作不知,龇着牙挑衅道,“家里就只有一个正屋,你想住进来就得跟我娘一个屋,可你如今带着外人,家里可没偏房给你住!”
“楚哥儿,”年轻女人斟酌着语气,捏着帕子笑的花枝乱坠,“你爹说的偏房可不是这么意思,偏房是你爹娶的……”
“楚哥儿——”程有福顿住脚,回头喊,“你一个小子听勾栏女子瞎咧咧作甚,还不快跟上,咱们去老族长家替你娘要个公道!”
如此羞辱,女人岂能容忍,欲上前掰扯时,被盛元德胖手一把按住。
“那是我儿子,你敢碰他一根手指试试!”
女人阴沉着脸,不悦道:“你就任由那小崽子拐着弯骂我,你也不管管?我好歹是他庶母!”
“那些话不是大舅子骂你的吗?你别往楚哥儿头上戴。”盛元德没心没肺的道,“何况大舅子说的在理,你的确没入盛家宗门,让楚哥儿现在喊你庶娘为时过早。”
“盛元德!”女人脸色变了几刹,“我可是清白身子跟了你的,还为你生了如姐儿,你要是负了我,我立马带着燕姐儿闹到公堂去。”
盛元德吓了一大跳,嘴唇在女人艳丽的脸上来回搓:“你急什么,等楚哥儿愿意跟咱走了,别说喊你庶娘,喊你亲娘都要的。”
“那你抓紧些。”女人慢慢站起来,拧着盛元德的胳膊娇嗔抱怨:“程春娘有大哥撑腰,不像我孤女一个……”
盛元德听惯了女人婉转柔媚的腔调,轻轻摸了一把女人的腰,嘴里不慌不忙道:“你且安心,这不有我在吗,等着,我这就带你去老族长家上族谱。”
女人心中柔情大盛,连忙拉着小女孩一并往老族长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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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盛元德的算盘落空了。
此刻盛家祠堂内站满了人,有气呼呼拄着拐杖过来的盛老爷子,有盛家老三盛元文,其余扎堆站着坐着的都是盛家旁系的族人,再有便是抱着程氏喊冤屈的程有福以及盛言楚表兄弟俩。
唯独没有外室以及她身后那个小女孩。
哦,还有越氏,越氏是填房,也是不被准许进祠堂的。
“老族长,”盛元德扯动嘴角笑道,“梦儿给我生了女儿,我想让她入族谱……”
“混账玩意!”老族长还没发话呢,盛老爷子一个拐杖抡过来,打得盛元德头冒金花。
盛老爷子气得脚跟没站稳,在祠堂内转了两圈后险些摔倒,还好老族长的儿子盛大林眼疾手快接住了盛老爷子,否则老盛家就该挂白皤做丧事了。
“文哥儿!”盛大林喊越氏的儿子盛元文,低骂道,“你眼睛糊屎了吗?你爹就要死了你看不到?”
盛大林和盛老爷子同辈份,因亲爹是老族长的缘故,盛老爷子平时见到盛大林还要喊一声‘老大哥’呢。
盛元文被盛大林骂得抬不起头,扶着盛老爷子坐下后,盛元文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盛元德。
七年前盛元德跑出去时,他和现在的楚哥儿差不多大,娘说大哥哥走了挺好,老盛家少了一个儿子,就少一个人跟他分家产。
盛元文忽觉气闷,走了就走了,作甚还要再回来,这不是成心膈应他吗?
这边,盛老爷子缓过气来了,揪着长子盛元德的耳朵痛骂他这些年的狠心和不孝,盛言楚猜出他爷还怜惜他那渣爹,摆出这种严父的姿态无非是做给老族长看的。
族里有男人劝盛老爷子消消气,说什么人回来了就好,还有人竟大言不惭的说盛元德在外边受苦了。
盛言楚气得浑身发抖,揪了揪舅舅的衣摆,却对着老族长的方向说:“舅舅,我不要庶娘,我娘还在里面躺着呢,我不要庶娘……”
程氏已经被抱到隔间休息去了,盛言楚的糯糯哭泣引得座上的耄耋老人蓦然睁开眼,长满斑纹的手冲盛言楚招了招。
盛言楚乖巧上前,睁大一双懵懂的眼睛,呆呆的喊老族长:“昨日小子入了康夫子的私塾,正巧夫子跟师兄们说朝廷的户婚法。”
“哦?”老族长从桌上捡起一块米糕给盛言楚,布满皱纹的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楚哥儿可还记得夫子说了什么?”
说这话时,老族长似有若无的瞥了眼盛元德。
盛元德打小就怕老族长,被这么一盯看,盛元德膝盖一软立马跪地。
程以贵见状忙抄起木棍将周围的荆棘打倒,半人高的杂草一倒,只见野茶树下遍布着一团又一团的茶树菇。
“我的老天爷……咋这么多茶树菇?”要不是里正已经命人在山脚打了界石碑,盛大林都有点后悔自己早早没将这块地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