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如何是好?”
“总不能咱们像看犯人一样防着客栈其他书院的人吧?”
薛兴禧略一沉吟:“此举未必不是个好办法,只是咱们人少,想防外头那些歹人怕是不够,与其盯着外人,咱们还?不如死守着静绥书生,一旦有人故意靠近,咱们就冲出来逮人。”
“这?法子虽笨拙,却不失为一妙计,只要静绥不出事,咱们就相安无事!”
薛兴禧的想法得到一致赞同,为了昌余不受波及,几人当着盛言楚的面商量起如何护好静绥。
盛言楚绞好头发?,双臂搭在石板上乘凉,将昌余书生们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泡了会,盛言楚神清气爽的准备起身回去。
这?时,一道?沙哑的少年音响起:“薛兄长,我负责保护郡守义子!”
“景哥儿你成吗?”薛兴禧表示怀疑。
裘和?景拍拍胸膛,一脸认真的反问:“怎么就不成?我娘养了四五十?只鸡,以前都是我看着它们,从前就没丢过,也没出旁的岔子。”
薛兴禧:“……”
被比做鸡儿的盛言楚一脸黑:“……”
“我记得那郡守义子姓盛,叫——”
裘和?景的话还?没说完,草丛中忽然沙沙作?响。
“谁?”不仅昌余书院的人绷紧了神经,盛言楚也看了过来。
草丛后边很快冒出人影,是赵蜀。
见来人是静绥书院的书生,薛兴禧等?人神色复杂的看过来。
赵蜀扫了眼溪面,忽略掉那几具白花花的肉.体,一时没看到盛言楚的身影,赵蜀慌了,手拢在嘴边呐喊:“盛小弟,你?在哪?”
边喊赵蜀边绕着溪水附近转哒。
此举动激得薛兴禧等?人傻了眼,难道他?们说话时附近还?藏着人?
是谁?
“赵兄,我在这。”
盛言楚背对着石头穿好衣裳,走出来时湿发?搭在肩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对迎面走来的赵蜀道?:“热得厉害,我就多泡了会,你?怎么过来了?”
赵蜀松了口气:“还?说呢,你?久久没回去,你?那书童急得嘴起泡,放不下行李便求我过去寻你?,你?洗好了就赶紧回去睡下,明天还?要赶路。”
盛言楚歉意的笑笑,赵蜀觑了觑瞪大双目看着他?们的几个书生,轻飘飘的问:“盛小弟,这?几人没将你?怎么样吧?”
“没没没。”
薛兴禧赶忙摇头,姓盛,又是一个细皮嫩肉小书生,这?人想来就是郡守大人那位义子,一想到他们当着正主的面说了一大通的话,薛兴禧此刻羞得无地自容。
裘和?景神色尴尬的冲盛言楚笑笑,盛言楚嘴角微弯,和?赵蜀说了两句后就出了深林。
盛言楚一走,薛兴禧等?人顿时呼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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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果然如盛言楚所料,粗糙的茅草帐篷外狂风大作?,不消一会雷声阵阵,很快夏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地面上砸。
洗了澡后,盛言楚窝在茅草屋里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任凭外头如何吵闹都没吵醒他?。
翌日一早,天将放晴。
盛言楚打?着哈欠走出茅草帐篷,大树底下煮粥的盛允南适时走过来递热布巾擦脸。
“他?们这是咋了?”盛言楚哈欠打?到一半,手指向邹安书院落脚之处。
此刻邹安书院的书生皆惨兮兮的靠坐在泥水之中耷拉着脑袋,身后帐篷上的茅草屋顶不翼而飞,搭建的树杈好些被风刮跑。
“帐篷没扎好呗。”盛允南说话欠儿欠儿的,“看他?们身上长了好几快方块疙瘩,没想到却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废物,竟连帐篷都扎不好,活该昨夜被大雨吹一晚上。”
盛言楚无奈又好笑,接过毛巾搭到脖子后边,又去柳树上撇了根柳枝放嘴里嚼。
柳树长在邹安书院睡觉的那条道上,盛言楚撇了柳枝往回走时,瘫在地上睡得七荤八素的男人被头顶太阳光线照着极为不舒服,拿脏兮兮的手揉揉眼,一睁开就看到了盛言楚。
男人就是昨晚被盛言楚砸掉牙齿的人,乍然看到盛言楚,男人吓得哆嗦往后直退,还?不忘捂住嘴。
盛言楚上下打?量一番男人破破烂烂衣服处露出的壮实的肉,不免嘁了一声。
不怪邹安书院逐渐没落,文不成就靠武,没想到武秀才狂了还?没两年,竟落到这等?地步,如今邹安书院的武秀才身上属实没有一个武夫铮铮铁骨的个性,除了五大三粗,就只剩张会说不堪入耳贱词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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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吃过朝食,三座书院陆陆续续赶马车出发郡城。
睡了饱饱一觉的盛言楚抻着下巴欣赏马车外的风景,虽说是炎热的夏季,但一路上花红叶绿,着实漂亮。
拿着书还在抱佛脚的赵蜀艳羡的看了眼盛言楚,暗道?从静绥出来后,一行人中属年纪最小的盛言楚状态最轻松,也不知盛言楚是胜券在握呢,还?是一点都不在乎乡试。
不在乎肯定不可能,那就只剩下……
赵蜀揪了揪因看书而发?酸的眼睛,这?时昌余一辆马车从后边追了上来,和?盛言楚所坐的马车持平后,车帘被撩起,探出一张黑瘦的男孩脸。
“盛小秀才!”裘和?景展露笑颜,叫着很大声。
盛言楚眼眸一眯,直接将布帘落下。
他?还?没弱到需要裘和?景这个小屁孩保护。
裘和?景:“……”
车棚里的薛兴禧赶忙将裘和?景往车内拉:“景哥儿别乱来,没看到盛秀才脸色都变了吗?”
“不是薛兄说咱们昌余今年要护着静绥吗?”裘和?景耸耸肩。
“暗中护!暗中护!”薛兴禧像看二楞子一样看着裘和?景,作?势起身:“你?再胡闹,我就跟训导说去。”
“别别别。”裘和?景嬉皮笑脸的拉住薛兴禧,“我不过是想逗逗那盛小秀才罢了,我发?誓,我一定暗中护着他?,绝不乱来!”
薛兴禧这?才哼哼坐回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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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蜀挨坐过来,胳膊戳戳盛言楚,挑眉问:“盛小弟,你?什么时候结交昌余书生了?”
“我不认识他?。”盛言楚如实说。
“真不认识?”赵蜀不太相信,嘀咕道?:“我总觉得那小崽子看你?眼神不对劲。”
盛言楚从书箱里翻出一本书,背过身不去理赵蜀,心?里却在腹诽:不对劲?那昌余书生将我比做他?娘放养的小鸡仔,居心?不良能对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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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狂奔至临朔,三座书院进城顺序依次是静绥、昌余,最后是邹安。
邹安一行人夜宿不会扎帐篷,又不会煮饭,苦苦熬着将干粮吃完后,待进郡城后,一行人再也忍不住饥饿,直接落脚住进城门附近的客栈大吃大喝起来。
乡试考九天,认真算起来,下场的书生在客栈住得时间只有开考前,还?有开考后,但客栈很精明,要住就必须涵括乡试这?九天,也就是从开考到出桂榜近乎一个月的时间。
只要有科考,周边的客栈房钱都会爆涨,平时十五文就能住上等?房,但八月不行,翻倍翻倍再翻倍。
“一间屋子要六十文?!”盛允南眼珠子都快蹦跶出来,“抢银子吗这?不是?”
不止盛允南吃惊,跟过来的昌余书院一干人下巴都快合不拢。
“一斤猪肉也才二十?来文,在这住一晚就要三斤肉!”裘和?景将包袱里的盘缠哗啦往外一倒,开始和?掌柜的甩赖:“我娘就给了我这?些钱,您通融通融呗?”
掌柜的手往后一招,瞬间跳出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这?几人明显和邹安那几个软包不同,背阔胸宽身姿矫健,裸露在外的手臂比寻常人的大腿还要粗,一站出来,裘和?景吓得腿发软险些跪倒。
这?边,盛言楚排出二两银子给盛允南,交代盛允南跟着训导去订客房。
赵蜀拉住盛允南:“帮我交一个。”
盛允南握着四两银子去了柜台,盛言楚则站在一旁看着行李,赵蜀下巴往昌余那边抬了抬,语气不善:“他?们一路跟着我们不放,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盛言楚懂。
“防着点吧。”
虽那晚偷听了话,但盛言楚决计不会将自己的安危交到昌余那帮人手中,指不定昌余书生在声东击西故意说给他?听得呢?
赵蜀点头:“我省得,你?也多加注意,别叫暗处的人得了手。”
盛言楚轻轻‘嗯’了声。
拿了房号的钥匙,几座入住这?家客栈的书生纷纷提着包袱往各自的屋子走。
盛言楚上楼时,细细的看了这?家客栈的建造,看完后不由惊叹古代工匠的智慧。
这?家客栈外形中规中矩,不细揣摩会以为这?家客栈只有四层,实则上了二楼后走过一条长木廊再拐弯往上登几个阶梯就是三楼,换一句话说,从外边看到的三楼其实是四楼,真正的三楼在二楼里边。
低头看了眼房号,盛言楚啧了声。
好巧不巧,他?所在的静绥就住三楼。
客栈没有像现代那样直观性的标注‘三楼几零几’,而是使用一些华丽的辞藻,比方盛言楚的房号名为:地字号辟芷屋,二三楼都是地字号的房,只不过后缀不同。
据说客栈这?样安排是为了防止歹人对其中某间住下的书生下毒手,弄成这?样难以分辨的客房名字,可以混淆视听。
后半夜盛言楚被一阵哭喊声吵醒,看热闹的盛允南第一时间将外边的消息带了进来。
原来是楼上书院入住客栈时和昌余的裘和?景闹了一顿,那书生气不过夜里爬起来想摸到裘和?景屋里报仇,谁知竟摸到了顶头住着的赵蜀屋里。
赵蜀焦心乡试,压根就没睡着,熄灯后一直躺在床上失眠,正欲强迫自己闭眼睡觉时,一道?人影从窗户边闪过,赵蜀心?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道?人影……
前一道?是那想要复仇的书生,后一道?是察觉静绥书院被人盯上的裘和?景,两人都没落到好下场,赵蜀一声高吼,两人当场被抓住。
盛言楚听后一阵无语:“赵兄有没有将人送到官府?”
“没,”盛允南摇头,笑道?:“那裘秀才非说他是追着楼上书生才进得赵秀才屋子,还?说什么没有他?,赵秀才今夜就要遭殃,好不要脸,分明他也是贼!”
“赵秀才原是要将两人送官,另外一个秀才吓得忙将前因后果道?了出来,大伙这?才明白原来赵秀才险些遭了一场无妄之灾,赵秀才便松口放了两人,谁知那裘秀才不干了,差点和楼上那个秀才打?了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盛言楚哑然失笑,既醒了,再睡肯定睡不着,索性起床看起书来。
盛允南将蜡烛的灯芯剪亮一些,小声问:“叔,天亮了你?要去卫大人府上吗?”
“不去。”
“为啥?”盛允南想说卫大人是长辈,得去拜访。
“避嫌。”
卫敬是乡试主考官之一,盛言楚若在乡试来临之前大喇喇的往郡守府跑进跑去,很容易引起旁人的猜疑。
早前他?就已经和义父打过招呼,义父和他?想法一致,不论是乡试前还?是乡试后,他?都不要主动往郡守府那边走,除非乡试高中参加鹿鸣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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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六,卫敬身着官服领着朝廷派来的两名主考官入闱,身后依次跟着的有地方书院的山长和教谕代表。
这?些人都要参加帘上马宴,开宴拜过孔圣人和?文昌帝君后,山长和教谕们自由官差领着去后院住下,一经住下绝对不能再出来,直至乡试发?榜结束。
八月初八,盛言楚起了个大早,和?赵蜀等?同窗一道?往贡院方向走去。
乡试正式考得时间有九天,初八当天,秀才们就要去贡院排队领文籍查验身份。
临朔郡没有府,下瞎的县城共有数百个不止,按照往年参加乡试的秀才人数估计,今年进贡院的秀才不下有两千人。
老秀才经久不衰的考,新秀才三年出两茬,秀才人数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盛言楚昂首眺望前边排起的长队,今年乡试和?两年前截然不同,贡院四个大门只开了南北两口。
作?保人只有两人,没有像前年那样增派作保人。
队伍走得很快,不多时就轮到了盛言楚,报上姓名籍贯,坐在一旁的官差娴熟的从一堆文籍中拿出盛言楚的文籍。
官差岂能不认识盛言楚,只不过官差得了卫敬的点拨,因而板着脸没有对盛言楚表露出异样。
盛言楚接过文籍看了看,文籍正面印刷着他?的相关个人信息,右上角画了一张简笔头像,虽是简笔,却将他?的眉眼画得跟真的似的。
学子们的科考画相每隔一年贡院都会派人去地方重新画,没有画上的,一律不准下场乡试。
读这么多年的书,令盛言楚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七年前那个夜晚,他?被盛允行拉着去老盛家补画相。
“籍贯,年龄,画相都对的上。”
官差不敢怠慢,照着盛言楚的脸和文籍看了两遍后,立马道:“看看背面的字,若你考篮里带了不该带的,赶紧拿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盛言楚将脚边的竹篮拿到桌上,掀开布巾一一往外搬,除了干粮,就剩下水壶。
其实这?些小公寓里都有,但为了不惹眼,他?还?是装装样子手提了一些。
“转身——”查过考篮,官差开始当着众人的面搜盛言楚的身。
盛言楚乖乖的张开手臂转身,身上的衣裳脱得只剩亵衣,鞋子丢在一边,就连发?髻都被官差散开拿簪子挑了挑。
一番折腾后,官差朝身后一声高吼:“静绥书院怀镇水湖村人士盛氏言楚进场——”
盛言楚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属于他的乡试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