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推开郑孟阳执意要上楼。
周宣怡拽住他,郑孟阳拦在前面:“简耀,简耀!你现在上去了指不定你也得休,那你奶奶怎么办?她们那一辈介意的人更多,你怎么跟她说?”
周宣怡也劝:“你冷静一点,你现在上去有用么?只会越折腾越乱,到时候谁都收不了场。”
“简耀,流言是封不住的,还好那照片看不清你的脸,要真认出你来,指不定哪天风声就传到你奶奶那里去了,我妈昨天都差点给你奶奶打电话。还有江昭他妈,他妈刚刚一直站边上守着,她要是一受刺激跑去你家闹,你该怎么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简耀绷紧的肩膀又缓缓塌陷,垂着眸子看向地板某处:“可我们没错。”
明明没有错,却什么都做不了。
对未来的幻想太过美好,他甚至忘了他们存在于一个怎样的现实。
原来他们身边有这么多双眼睛,原来他们都有这么多桎梏。
三人靠着墙,简耀没有说话,周宣怡和郑孟阳也跟着沉默。
刚刚步入春天,深冬带来的寒冷还没消散,走廊上没有阳光,只有刺骨的寒风,学生都纷纷躲在教室里,偶尔有几个跑出来,朝他们这儿看一眼又匆匆离去。
简耀手脚发凉,垂着头目光空洞地站着,一道人影从楼梯口走出来。
简耀以为再看见江昭时会愤怒,会气急败坏,会冲上去质问他干嘛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们不能一起承担吗?
可他现在只有委屈和难过,满满当当装在心里,连呼吸都是沉甸甸的。
他发现他们面前有很多岔路,可无论他多么小心谨慎地挑选,每条路都通向同一个结局。
简耀还没有动,周宣怡和郑孟阳先一步悄悄拽住他。但他还是上前一步,还没开口,就看见跟在江昭后面走出来的人。
张雪念停在楼梯口,盯着江昭朝前走,她也看见了简耀,眼底立马浮现出厌恶,简耀大脑空白了一瞬,再清醒时已经把脚收了回来。
张雪念注视江昭走进教室,又深深看了简耀一眼才转身离开,江昭进去后又很快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包。
简耀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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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走出学校,张雪念已经在路边启动了车子等他,见他坐进来便沉声问:“说清楚没?”
江昭看着窗外不说话。
车平稳地开出去,六中校园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但他还是看着,左手攥成拳放在书包下面,企图护住手心里的温度。
他打开书包翻出手机,微信图标上方有几十个消息通知,点进去发现全都来自不同的人,他眼里却只有最上方的那个。
Y:你会放弃吗?
江昭难受得蹙了下眉,动了动手指,抬头看着前面开车的人:“你要我转到哪里去。”
“急什么。”张雪念无所谓地说,“先休着,我给你预约了医生,这段时间先看病。”
简直不可理喻。
江昭垂下眸子,冷冷地说:“我没病。”
“有没有等医生看了就知道了。”张雪念语气不好,不耐烦地看了后视镜一眼,“书包扔前面放着,手机关机,以后别用了。”
江昭看向手机,和简耀的聊天界面还在眼前,输入框被点开,“不会”两个字放在上面,还没发出去。
他突然想到刚刚在走廊上,简耀死死攥着他的左手,声音颤抖地说:“别走。”
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回话了,简耀就会死死地钉在他这里,会一直守在阴影下等他。
“快点,磨蹭什么?”张雪念催了句,急躁地转动方向盘。
江昭关了手机塞进包里,扔到副驾驶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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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耀以为自己还能再见到江昭。
江昭走的时候只带了那个包,连书桌上摞着的书都没拿。
他以为江昭会再回学校整理桌上的书,或者回小破屋整理他的东西,一放学他就会冲回小破屋看一眼,却没遇到他想遇到的那个人,小破屋的摆设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把书包从小破屋带出来,那天他可能连见江昭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江昭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除了光荣墙最上方有他的名字,别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后来这个名字也被人用硬纸条盖住了。
简耀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天,直到那天晚上奶奶给他打电话说江昭的舅舅联系了她,要退租,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他没有等来江昭,倒是等来了张文斌,代替江昭跟简耀签退租合同。
合同上没写什么东西,张文斌却前后翻了几遍,拖延许久不得不落笔的时候,终于听到简耀说:“这里的东西都不要了么?”
“我姐说不用了。”张文斌签完名字抬起头,“也没什么东西,都能再买新的。”
简耀不说话了,他低着头,又看见猫窜到他脚边。
“……把猫带走吧。”简耀说,“我一个人不好养,后面可能也不住这儿了,叔……能帮我养着么?”
那猫像是听懂了什么,抬头对着简耀小声地叫,简耀蹲下来,摸着它的背帮它顺毛。
张文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帮着简耀整理好猫的用品,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对简耀心存愧疚,这么阳光的一个大男孩,前阵子还笑眯眯来他们家拜年,顺便把猫接走,不过几天就完全变了样。
东西收拾好放在了门口,张文斌背上猫包,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叔,叔能帮一定帮。”
简耀点了点头,盯着猫看了半天,等张文斌快转身时又叫了他一声。
他抿了下唇,问道:“你也跟江昭妈妈一样的想法么?”
张文斌看着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小简,想法是随人变的,你没做父母你不懂,我们这代人本来对你们这种就不赞成,我大概就是不发表意见的那类,如果现在只是告诉我有谁家的孩子是同性恋患者,我听听就过去了,但如果是自己家的……哪个家长会同意呢?”
简耀低下头,想反驳却找不出话反驳,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怨怎么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的一腔冲动热血都被迫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久久无法消散的无奈。
“你们才多少岁,这个时候的感情大多是一时冲动,等以后到大学到社会,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你就知道你现在的圈子有多小了。”张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以后还能碰见更多人,但我姐不一样,我虽然是她弟,但也已经成家了,成家以后我跟她就算是亲姐弟也是两家人,你可能不太理解……我姐就江昭这一个盼头了。”
简耀扯着嘴角笑了笑。
可他也只有一个江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