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船便开动了。高展明从窗口看出去,只见两岸上站了数十位纤夫,为了拉动如此巨大的画舫,他们佝偻着腰艰难地前行,使得这艘由金银堆起的画舫能够在御河中移动。
两岸的护栏之外,果然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夹道围观,竞相观看这些权贵子弟们究竟是如何奢靡挥霍。
底下美丽的女伎已开始跳舞唱歌,上面的纨绔子弟们也开始喝酒作乐了。
高展明时而看看女伎的歌舞,时而看看窗外。他在想着明天的事。
高华崇亦显得心不在焉,韩白月与他搭话,他不理不睬,目光时不时“不经意”地扫过高展明。
转眼到了午时,船只在岸边稍停,只见上百名美婢已端着盘子在岸边排队等候了。待船一靠岸,那些婢女们轮流上船,为这些纨绔子弟们呈上佳肴。燕窝、鲍鱼、参汤、牛肉……菜肴可谓奢华至极,不止学中子弟有份,那些表演的女伎们亦可享用昂贵的山珍海味。
最后一道菜肴,竟是每人一只粽子。这粽子在一堆山珍海味中倒显得稀奇了,高展明好奇地剖开粽子,只见这竟是一只八宝粽,里头的馅儿是海参、鹿尾、豹胎等物,不由得哑然失笑。敢情他在市上买不到的昂贵食材,全叫高华崇一口气包圆了。他原先从唐乾那里夺回了五万两的银子,倒还有些得意,可如今看看这些权贵子弟们是如何烧钱的,他才知五万两也不过是个小数目罢了。
午膳过后,纤夫继续拉纤,巨大的“龙舟”又在御河里行驶起来。
吃完了东西,高华崇突然走到高展明面前:“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韩白月在高华崇身后皱眉,不悦道:“二爷……”
高华崇并不理他。
高展明起身随高华崇走出了大堂,来到船舷上。
岸边的百姓们几乎已将围栏冲破,他们头一次见识如此巨大华丽的画舫,画舫上不断传来悦耳歌唱欢笑声,方才又有上百名美婢在船中出入,直叫他们看直了眼。此时有两名年轻公子从舱内出来,来到船舷上,他们的目光都聚拢到这二人身上,对他们指指点点。
高华崇嘴角勾起一起凉薄的笑意:“你看,所有人都看着呢。”
高展明好笑道:“堂哥,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看着我们?”他自己是当过老百姓的,深知百姓心中在想什么。高华崇如此劳民伤财,为了款待一群没有品阶在身的纨绔子弟,就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来,百姓或许一时会觉得新奇,但最重要的是,他们必然会对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权贵们深恶痛绝。
高华崇耸肩:“他们如何看,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不过一些蝼蚁罢了。”
高展明原先只知高家人奢侈,可今日亲眼所见,才知这铺张奢靡之风究竟有多厉害!今日一日花去的流水银子,怕是要上几万,够养活好多寻常人家了。这些权贵子弟们生而富贵,得来的太过容易,又从小受到阶级的教育,总是凭出身就把人定死了,书上所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们全然体会不到。高家今日之所以富可敌国,便是因为他们掌管盐业、开采矿业,可这些特权都是天家的恩赐,只要有更强的人上位,局势转眼就会变的。高家子弟们连树大招风的道理都不懂,恐怕高家败落的日子要比他预想的更早了。
高华崇道:“我让你考虑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高展明只当听了个笑话,无动于衷:“堂哥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喝酒了。”
高华崇冷冷道:“君亮,我不会永远给你机会的。过了今日,你再跪下磕头,我也不受了。只要你今日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给我下跪,我可与你重修旧好。”
高展明气笑了:“堂哥,你就这么欠人跪吗?”
高华崇眯起眼,冷笑道:“你巴结教授,是想要他举荐你入朝?你要这么做,我便偏偏让你做不到!你不过是个贱人生的,你不如就一直学着你娘。”
高展明懒得再搭理他,正待离开,高华崇提高了声音:“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
高展明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给我机会?高子辉,你当日收买宗正打在我身上的三十棍棒也是给我机会?你带领学中众子弟排挤我羞辱我,也是给我机会?真是好大的一个机会!若有可能,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必再给我这种机会!”
高展明抛下此话,便要回船舱去。然而他一转身,却见御河上一叶小舟正向他们漂来,已驶得很近了,只是方才他与高华崇争执,谁都没有发现。
那小舟上坐着两名男子,一个身着赤色长袍,年纪很轻,约莫二十岁的模样,另一个身着青色外袍,年纪略长一些,看来已有三四十了。
高展明愣住了——今日高华崇命人封锁了整条御河,不允许其他船只进入,这两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