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林府正院内灯火通明?。
林蔚整个人一愣,不敢置信道,“你是?说,当年苏家替太子寻到救命药材,将?要押运进京的消息,是?这人泄露给我们的?”
幕僚下意识看了眼前方?,见被林家家主殷勤逢迎的那人毫无所觉,才?压低声?道。
“何止如此,娘娘和陛下服食的那些丹药,也都是?这人让我们找来的道士进上的。”
林蔚倒抽口凉气,狐疑道,“竟是?如此?那这人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来都没?在宫里见过他。”
不知不觉中,他看向前方?的眼神已经?添了几分敬畏。
幕僚摆摆手,示意他也不知。
林蔚一肚子的疑问,一直跟进了书房。
他一进去,书房的门就重重阖紧,林家下仆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四周把?守住,生怕被人偷听?到一丝半点的消息。
书房内,灯烛如昼。
脱下披风的来人露出了真面目,约莫五十?来岁,容长瘦脸,面白无须,的确是?宫中的宦官。
林蔚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人就冷哼一声?,“林小郎这双招子四处乱瞟,倒是?眼观六路,但到底不怎么好使,否则怎么连自己看上的妹婿在筹谋脱身都不知情?”
有林柔在宫里圣宠不衰,即使这几年林家蛰伏低调不少,林蔚也不曾被这么讥讽过,当即就气得?脸上涨红,却反而被林盛斥责下去。
这位仗着承熙帝庇佑,在朝堂上多少也是?位人物的林家家主毕恭毕敬地?给个不知名的老内侍赔罪。
“小儿无状,还请您莫要怪罪。”
林蔚手握成拳,忍了又忍,也只?得?恭恭敬敬地?上前赔罪。
老内侍冷嗤一声?,才?心气平了点,说起了正事。
他嗓音尖细,“六殿下现下,可正在盘算着,如何把?那位长宁县主娶到手。长宁县主深得?帝后宠爱,又是?苏家人的掌上明?珠,你们光指望林美人的面子,顶多,也就能让林五娘给六殿下做个侧妃。”
林盛皱眉,“苏皇后能同意长宁县主与六殿下的婚事?那可是?她一手养大的侄女,平日里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舍得?她将?来远嫁。”
老内侍似笑非笑,“今个儿白日,还有人看见县主跟六殿下在那芙蓉池畔逛,据说郎情妾意得?很,走着走着都走到一处去,连那地?上的影儿都快摞到一处。你说,皇后若是?不同意,她能放任这两人凑到一处?”
林蔚也急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不蠢,也知道厉害,若是?长宁县主肯嫁,只?肖说她与慕衍早就私定终身,非君不娶非君不嫁,自己那个妹妹哪有什么一争之力。
老内侍悠哉悠哉,直到看这俩父子都急红了眼,才?慢慢地?将?来意说给她们。
“我来这一遭,自然是?有法子的。六殿下向来自负,又格外在意那位小县主,必是?只?有生辰宴上,你们把?他逼急了,无话可说,难以推诿,才?会舍得?让那位县主出来救急。”
“如此一来,你们只?要拦住那位县主前去,再在宴上以孝道抢言相逼,迫得?他无路可退——”
“待到陛下兴致这么一上来,金口玉言地?下了旨,这林家婿的名头,他便是?不想接,也得?接。”
……
林家书房里的烛火亮到半夜。
林盛笑容满面地?亲自将?披风斗篷严实裹住的黑影送出了府门,再三言谢,才?舒了口气。
林蔚在一旁好奇指望,“阿耶,这人的来历底细,您可都知情?”
林盛瞪他一眼,“不该打听?之事,你给我把?嘴闭紧了。”
林蔚不服气,“此人来得?古怪,您就一丝疑心也没?有?”
林盛脚下不停,一直到入了内院,才?皱着眉告诫道,“你道这人的底细是?你能摸的?实话告诉你,你姑母当年能入宫,便是?托了他的路子。”
他今日卑躬屈膝,本就气不顺,见林蔚一脸不以为意,上去就踹了他一脚。
“你以为我就不好奇?这些年,我派出跟定他的人,少说也有百数,就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蔚面色变幻。
当年林柔入宫之时,他年岁尚小,只?长大后,隐隐约约听?说这位姑母当年入宫的手段不甚光彩,据说在进宫前,前夫还未死,她腹中已经?有了今上的骨血。
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故。
那这人岂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算计着推他们上位?林蔚心惊,他们林家倒像是?这人手中把?玩的傀儡一般,也怪不得?阿耶这般惶恐。
林盛见他神色,就知他知晓了其中的厉害,拍了拍林蔚的肩,道,“林家的荣华,本就有一半都是?这人送来的,既拿了好处,还想摆脱这人,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只?现下,以你妹妹之事最为要紧,宫里那些沉寂多年的暗桩,也该布置起来了。”
林蔚点点头,眼露精光,“六殿下的正妃之位,我们阿茵,势在必得?。”
……
生辰宴近了。
这几日苏瑶都没?能睡好觉。
白日里占据身心的刻意忙碌一过,天色渐黯,她躺在床上时,睁眼闭眼都是?慕衍的样子。
她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
若是?情势危急,承熙帝必要赐婚,或许自己真的会答应下来。
毕竟有打小的情分在,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慕衍被迫去娶林茵。
更?何况,自从赏花宴后,慕衍不再遮掩,三番两次地?向她表明?心意……他那般诚恳真切,难道自己真的一星半点儿的心思都没?有?
夜来静寂,四下无人,苏瑶扪心自问,随即就是?脸色一红,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到薄被里,等?闷得?热了,又不得?不钻出来,时不时还翻来覆去地?叹口气。
白玉雕琢的莲花烛台上,一灯如豆,将?少女辗转的纠结身影都投在墙壁上。
几回折腾,可不就睡得?迟了。
以至于早间用膳时,苏皇后都忍不住笑,指尖爱怜地?碰了碰侄女眼下的青影。
“阿瑶这是?夜里还在千淘万漉你那几盒膏子,还是?在想什么难事?”
月枝和流霜多少知晓些缘故,都在低头忍笑。
苏瑶抿抿唇,抬眼看姑母,不好意思地?轻声?,“您不是?都知道了么?”
苏皇后挑挑眉,“你是?说你与六郎之事?”
原来姑母是?真的知道,苏瑶心里忐忑。
她想起姑母先前还在劝说她,不要与慕衍亲近的那些话,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先前的一口答应。如今可能要食言了,难免就有些几分羞愧。
苏瑶沉默了会儿。
与至亲相处时,小娘子毫不设防,心思像是?都写在脸上,苏皇后牵起她的手,轻拍两下,浅笑道。
“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若是?真得?心悦他,我和你二兄都会为你铺好路。”
她话音一转,“但需得?是?你心甘情愿,我们才?会赞同此事。”
欸?
姑母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
苏瑶眨眨眼,面露疑惑。
她此时还不知道,慕衍曾对苏皇后言说,为了娶她,愿意放弃王位封地?留在洛京,相当于甘愿日后只?依附着苏家和太子过活,诚意之巨,以至于连素来镇静的苏皇后都被震住一瞬。
苏瑶想了又想,没?想通其中的关?窍,就干脆直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