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缓缓道?,“还不曾断,应只是扭伤,回去养养便好。”
孙十?郎疼得嗓音都哆嗦了,睁大眼,不敢置信道。
“殿……殿下是说我没事?”
慕衍轻轻颔首。
垂眸道,“我让人去叫医师来,你们先随我去附近的楼阁避避风雪。”
此处离东宫极近,宫人一见慕衍,便上前行礼问安。听明来意,更是很快便按着他的吩咐,收拾出一间厢房来。
一路上,几个少年郎都拿古怪的目光瞧他。
慕衍恍若未觉,安排着人将几人安顿好,便领着郑培离去,未曾开口邀功,更没有开?口奚落。
孙十?郎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一拍脑袋,对三个狐朋狗友疑惑道?,“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六殿下,怎会这般的好心?”
四?人面面相觑。
这一群纨绔,自小生在富贵堆儿里,还有的幼时也曾家世显赫,落魄后更是见惯了人情冷暖,这会被自己曾经欺辱之人救助,难免心?里异样。
尤其是以慕衍如今的身份,不报复回来都可称为君子,更别提不计前嫌地帮他们这一回。
“若不是六殿下,这会咱们还在外面挨冻。那……那咱们下回再出去玩,也试试叫上六殿下,便当是答谢他?”其中一人提议道?。
不知是那几人好奇,郑培也是纳闷着。
他来慕衍身边服侍前,就已经打听到前事?始末,甚至连那群纨绔的家世都打听好了,就等着帮殿下报复回去。
没成想,今日竟是来了这么一出。
他殷勤替小少年拨开欹斜遮面的梅枝,疑惑不解道,“殿下怎么连他们都帮,依我看,让他们在雪里再冻上几个时辰才好。”
慕衍看他一眼。
几日相处下来,他对郑培也有些了解。
郑培此人,心?细且善于看人眼色,凡他所吩咐之事?,皆能妥帖做好。最多如现下这般,事?后问上一句。
不得不说,他那位二兄当真是待他极好,能仔细考量,为他挑出这么个侍从来。
只是到底还需他花些心?力,才能将之彻底收为己用。
慕衍思索着,不动声色道,“方才的四?人,你可都识得?”
那肯定,连他们家底都快记熟了,郑培点点头。
“我在太学这些时日,见他们四人出必同行,罚必同受,可见其情谊深厚。”
“而他们四人也绝非心?狠手辣之辈。虽是常行跋扈之举,却也从未真闹出过恶行,便是上次欺辱于我,他们四人也只在旁助威恶言,并不曾动手。”
郑培咂舌,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自己伺候的这位。
合着您连那群纨绔谁干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他们几人皆出自洛京本地世家,与其他大族亲缘关系盘根错节;虽非嫡枝,家世不显,但其父都有实差,亦是不可小觑。”
话?说到这份上,郑培也明白了。
原来这位是动了心?思想拉拢他们。
郑培默了一瞬。
原以为自己伺候的不过是个一心?向学的小郎君,没想到还是个有心?思的。
郑培心念转了几转,却也没有交底。
只敷衍地笑着恭维几句。
心?知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追随自己,慕衍倒也不急,左右日子还长着,他根基浅,需得慢慢筹谋才是。
途中,偶然见一枝梅花开得错落有致,慕衍目光顿了顿,亲自上前折了下来。
郑培只扫了拈花而行的少年一眼,就知道这花是为谁预备的。
他们绕了个道,再回凤仪宫时便是自花圃里过去。
此处竟是无人扫雪?
郑培脚下一滑,简直要怒了,低声嘟囔着,“这些宫人也忒倦怠了,此处人少,便不扫雪了?”
慕衍眸色不动,稳稳地走在雪上。
郑培眼珠子一转,三两步从花树后面提溜了个半打不打的小子出来,“你是何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我……我是洒扫各处的杂役。”那小内侍脸红红的,连眼也是红红的。
慕衍蓦得想到个一哭起来,也是这般眼圈红红的小女郎来,他吩咐郑培将人放开,才温和道?,“怎地今日这花圃无人扫雪?”
“是……是县主说要搭雪景……”
小内侍的话?还未说完,就眼睁睁看见有什么东西猝然砸到了眼前的六殿下脸上!
面上骤然一凉,慕衍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就见侍从与杂役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细碎雪粒从少年浓长的乌睫间簌簌落下。
而不远处的廊柱边,有个红衣红裙的精致小女郎正咬着唇笑,眼神闪烁不定的,还竭力将?一双手都背到身后。
见他望过来,还扬起眉眼,促狭笑道?,“六郎看我作甚,我可没砸你。”
还有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
郑培都惊呆了,他下意识地往自家殿下看去,果然……就见着自家殿下眼里浮现出一抹浅浅笑影来。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把那小内侍拎走。
“阿瑶这是在此处等我么?”
慕衍明知不是,却还是含笑刻意问道。
苏瑶:“……”
这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她服气了。
小女郎收了笑,拎起裙摆,轻快地从回廊上下来,一群捧着瓷瓮的宫人连忙跟上。
“我是跟姑母说了,打算带着人来这里采些梅蕊上的雪,再埋到梅树下,等来年可以启出酿酒,制香,也能泡茶喝。”
苏瑶掰着手指盘算着,满眼都是笑。
姑母方才与她说,阿耶和兄长已经到了离洛京不足百里的常平。也就是说,最多再过个三四?天,便能见到他们。
“那今日的功课?”慕衍迟疑道?。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苏瑶撇撇唇角,心?念转了起来,打算拉他一道?入伙。
“六郎日日苦学,总也要放放风,依我看,你不如今日与我一道?去采雪。”
小女郎微仰起头,眼神专注地跟他打着商量,十?分大气,“等来年春天的时候,这雪水我就分你一坛。”
慕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将?手中持了一路的梅枝递了出来,“我瞧着这梅枝雅致,便折了回来,阿瑶可喜欢?”
有了上次的木芙蓉被拒在前,小少年也不知自己是否会被再次拒绝。
可……若是阿瑶没拒绝,岂不是证明,他们两人的交情已经是更进一步?
慕衍气息微顿,等待着她的答案。
可苏瑶却是一头雾水。
她早就把木芙蓉的事?忘得干净。
小女郎狐疑地盯着梅花瞧了瞧,也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
难道慕衍的意思是,她接了这梅花,便能免了今日的功课?
这么一想,苏瑶伸手接过,还随口道了谢。
这于慕衍来说,便是极好的讯息。
他弯弯唇,眉眼带笑,仿佛这湛然雪光刺破层层云翳,照入了心?底里。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奇妙的误会。
两个人一道?言笑晏晏地去采梅上的细雪。
都还不知,此时的漪澜殿内,歇斯底里的林贵妃咬紧牙关,满眼恨意地对着面色憔悴的承熙帝道?。
“我的孩子没了,那个孽种又怎能独活?”
“可是阿柔,虎毒尚不食子,你让我如何下得了手……”承熙帝痛苦地闭了闭眼,始终不肯答应。
果然跟兄长托人捎来的话?一样,林贵妃惨然一笑,退而求其次。
“那你将?他交给我来养!”
作者有话要说:苏瑶:今个不学习,快乐!阿耶阿兄要回来,快乐!
慕衍:她终于接了我的花(开心)
~
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
这一句出自裴行俭,评价的是初唐四杰,也就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杨炯。
整句是——“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也。勃等虽有才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者?杨稍似沉静,应至令长,并鲜克令终。”
事实上,也确实只有杨炯一人是卒于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