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空依然飘着细碎的雪花,慢悠悠落在地上。
傅容裹着斗篷,手捧紫铜小手炉站在门?口,见丫鬟们早起?扫出来的小道两旁积雪足有小腿来深,不禁唏嘘:“雪可真大啊。”
她小时候长在南方,很少见雪,在信都过了快三年,见过几次,但今日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雪太多,一下子都清理出去?并不容易,况且这里只是他们暂住的驿馆,丫鬟们便只把通向前院的小道扫了出来,再把她跟傅宣所?在的厢房门?前扫出小道,这样?便把院子分成了几片四四方方的雪块儿。
远处呢,早已掉光叶子的杨树榆树枝桠上挂满了一层厚厚白雪,房屋顶上更是一片银装素裹。天空是灰白的,细小的雪瓣不知疲倦地纷飞而下,视野所?及,仿佛整个世界都快要被这灰白的天洁白的雪吞没。
冷归冷,真的太美。
“三姐姐!”
正房那边,官哥儿由傅宣牵着走到门?口,脑袋上戴着顶厚厚小虎帽,小脸红扑扑,看到傅容,官哥儿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越发亮了,脆脆地喊道,呼出一团白气。
“官哥儿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傅容笑着跟弟弟打?招呼,抬脚出了门?。因为下雪,担心鞋面?被地上的雪洇湿,她穿了高底的绣鞋,兰香怕她一时不习惯,小心地托住她胳膊,下了台阶才松开,落后一步跟在傅容身后。
“雪!”眼看着姐姐走过来,官哥儿伸出小指头指着旁边的积雪告诉姐姐。
傅容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让他去?碰窗台上的雪。
官哥儿好奇地将小指头探入雪中,才碰上便马上缩了回来,“冷!”
傅容哈哈笑,扭头对?傅宣道:“咱们进去?说话吧,外面?冷。”
傅宣扫一眼墙角的腊梅树,有些不舍地点?点?头,跟着傅容去?了屋里。
谁都没有提灵狐的事,官哥儿仿佛也彻底忘了。
直到傅品言过来用早饭,乔氏困惑问道:“不是说要陪殿下一起?用饭吗?”
傅品言叹道:“殿下亲自带人去?前面?探路了,不知何时回来,咱们自己?用吧。”
乔氏瞅瞅窗外,愁道:“今天是没法出发了,希望雪早点?停吧,要不正堂宛宛一直等不到咱们,心里也不安生。”
傅品言点?点?头,脱了靴子盘腿坐到炕桌东侧。
乔氏吩咐丫鬟们摆饭。
热气腾腾的饺子,吃完了浑身都热乎乎的。
傅品言看看两个女儿,特别是傅宣,想到西边那一片嫩黄腊梅,笑道:“宣宣想不想去?看腊梅?等晌午日头高了,我领你们去?,那会儿雪应该停了。”小女儿最喜诗书字画,对?文人盛赞的梅兰竹菊也情有独钟。
傅宣想去?,但又担心:“会不会有很多人?”
驿馆都住满了,谁知道有没有外男在梅林里游玩?若是守礼的还好,万一遇到轻浮的,傅宣年纪虽小,却也不喜,更何况她去?了,姐姐多半也会去?的。
傅品言安抚道:“不必担心,肃王殿下在这边歇脚,他的侍卫已经将这座院子包括那片梅林都看了起?来,等闲人休想靠近,正方便咱们去?赏梅。”
长子曾经写?信将他与肃王的初遇情形告知给?他,又赞肃王面?冷却不高傲。傅品言亲自打?过交道后,也颇为欣赏这个王爷,因为知道对?方性情,所?以行?事没有那么拘束,否则他断然不敢去?梅林的。
傅宣听了,再不多言,乖巧道谢:“爹爹真好。”
傅品言又询问地看向傅容:“浓浓去?不?”
傅容嫌弃道:“那么冷,鞋子湿了怎么办?爹爹带妹妹去?吧,给?我折几枝回来,我在屋里赏。”
其实傅容想去?,又不想去?。
去?,是希望能?遇上徐晋,试探一下他是何时安排父亲进京事宜的,或是试探徐晋对?她还有没有留恋,没有她好彻底安心。但傅容又怕真遇上了,徐晋会不会误会她对?他别有心思?毕竟现在徐晋住在这里,她明知道他在还出门?,哪怕她是真的单纯陪家人赏景,落到徐晋眼里,怕也会变了味道吧?
两相权衡,傅容选择不去?。
好比那只狐狸,再好奇她也不会去?看的,才不会让徐晋自作多情。至于她是不是自作多情,等着好了,如果徐晋没打?算放弃她,他早晚会露出马脚,譬如这次巧遇,傅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爱女惫懒,傅品言早已有所?准备,并未吃惊。
乔氏倒是松了口气,她最怕女儿对?位高权重又俊朗非凡的肃王动心,现在女儿跟平常一样?懒散怕冷,没有因为外出可能?会遇到肃王就盼着出门?,足见是她想太多了。
“那你带宣宣去?好了,我们在屋里待着,我也怕冷。”乔氏笑着对?丈夫道。
傅品言无奈地看她一眼,难得他想陪陪她们,结果只有小女儿领情。
没过多久,雪果然停了,安排去?扫雪的下人也很快回来复命,傅品言又陪妻子坐了会儿,等日头出来暖和了,这才领着傅宣出门?。
官哥儿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离开,朝母亲撒娇:“我也想看梅花。”
傅容将弟弟抱到怀里哄:“外面?冷,官哥儿出去?会冻着的,鼻子不舒服。”
官哥儿前阵子刚病过一场,还记得流鼻涕的难受劲儿,现在听姐姐这样?说,立即乖乖坐好,不想去?外面?了。
屋子里安静温馨,傅容享受地靠在迎枕上晒日头,不想外面?哪个丫鬟突然提到了灵狐二字,傅容大惊,睁开眼睛,就见官哥儿朝窗外仰着小脸,听得别提有多认真。傅容暗道糟糕,连忙坐正了,跟母亲一起?聊梅花打?岔,可是已经晚了。
“娘,我要看狐狸,看两条尾巴的狐狸!”官哥儿扑到乔氏怀里,指着外面?道。
乔氏头疼,想出各种理由糊弄儿子。
官哥儿却认定了,不管母亲姐姐怎么说,就是要看狐狸,不答应就仰头哭。
这么大的孩子,懂事的时候可招人喜欢,一旦犯起?倔来,连最惯着弟弟的傅容都心生嫌弃,穿鞋下地就想逃走,让母亲一人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