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琏自己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哪儿知道大象什么时候来?但也不能在妹妹面前掉了面子,便答道:“时辰到了就来了。”
“那什么时候才到时辰?”
“大象来了就到时辰了。”
“时辰什么时候才到呀?”
一旁的沈书岩听得翻了个大白眼,拿出见过世面的老大哥语气,老气横秋地道:“大象晚上也要睡觉啊,天亮了才醒,还要先喂食,吃过后再由锦衣卫列队,从宣武门迎出来……”他看了看天,“应该快到时辰了。”
那两个小的便都期待不已地望向远处的宣武门。
沈童与沈婵都没去窗边凑热闹,坐着陪蒋氏说了会儿话,忽而听见书琏一声欢喜的呼叫:“大象来了!”
沈童走到窗边,在清一色殷红绣金飞鱼服的锦衣卫仪仗之后,第一头大象正缓步从城门内走出来,巨大的身躯上披红挂彩,背上还配着镶金嵌玉的坐鞍。
围观的百姓都欢呼雀跃起来!
这些大象都已被驯服,即使周围热闹喧哗,倒也不至于受惊,仍旧安详淡定地迈着大步,按着一字型队形,沿街道缓步而来。
到了水闸附近,有一道特为大象所筑的斜坡,从河岸延伸至水中。演象所的武官将领头大象驱赶入水,象群便依次跟随入水。
象本亲水,下河后便摇头晃耳,甩动长鼻。沈书琏与沈娇看得高兴,笑个不停。
忽见一头大象用鼻子吸了水往自己身上喷淋,阳光下水雾蓬勃飞散,竟折射出一道绚丽无比的七彩虹光。
沈娇发出一声欢喜的惊叹,朝着身后狂招手:“娘,快看快看!有彩虹啊!”
蒋氏今年三十有五,保养得宜的鹅蛋脸上时常带着亲切的微笑,听到小女儿呼唤,笑容变得更为温柔,起身走近窗边,挽住沈娇的手问道:“在哪儿啊?”
“那里!那头在喷水的大象上面。”
沈童等了片刻,轻咳一声:“叔母。”
蒋氏从远处的象群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她,亲切的笑容不改:“阿瞳,怎么了?”
沈童蹙眉,露出些许窘色,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府。”
蒋氏见她窘迫,再扫了眼她捂着小腹的手,心中就明了八、九分,猜知她大约是月事来了,也难怪这大姑娘难以启齿。哎,早知如此,何必非要跟着出来看洗象呢?知道差不多日子了,就该留在家里才妥当啊!
她朝沈童点点头:“若身子不适,是该早些回去歇息才是。可是今日就我一个……”她为难地看了眼书琏与沈娇。
沈童急忙道:“不必为了我一个人扫了弟弟妹妹们的兴致,叔母便陪着他们继续观象,让嬷嬷陪我回去便是。”
蒋氏又担心地念了几句,再细细叮嘱完冯嬷嬷,这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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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面街道全是观象的百姓,拥堵不堪,寸步难行,冯嬷嬷便提前下楼,吩咐车夫把马车赶过来,停在后门外头。可后门胡同里亦停满了车轿,侯府的车根本进不来,只能先走出去。
沈童戴上帷帽下了酒楼,有丫鬟与婆子们簇拥着,一行人在各式车马与软轿间穿行,慢慢往胡同口走。
没走多远便遇见两方吵架,大声呵斥着要对方让路。
冯嬷嬷请沈童稍待片刻。她们在远处站了会儿,那两方却不肯罢休,越吵声音越响,甚至开始推搡动手。
沈童皱了皱眉:“嬷嬷,我们退回去从另一头走吧,让车夫从后绕过去便是。”
冯嬷嬷看一直等着也不是法子,更担心这两方真打起来波及她们,只是仍担心沈童:“姐儿的身子……”
沈童本就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找借口好提前离开罢了,便轻声道:“没事了。这会儿倒好起来了。”
冯嬷嬷闻言点点头,打发小厮去传话,她们一行人便折返往回走。
似这般万千百姓聚集的日子,少不得发生纷争或意外,而今日除了人多车马多之外还有象群,若真是出了什么大事,光靠顺天府的那些衙役是控制不了场面的。因此除了衙差之外,禁军三大营的军士亦在附近巡逻。
萧旷今日带队负责上斜街西段,听到胡同后的喧嚷声,便带人过来查看。
胡同拥堵难行,他们下了马步行过去,还没到地方便见前面有一行女眷迎面而来。
开道的校官本来粗着嗓子呼喝前头人让路,见这队女眷衣饰讲究,连丫鬟都姿容不俗,知道是高官家眷,自然而然都跟着放低了声音,侧身让行。
萧旷掠了眼款款行来的女子,正要回避,却让他看到了打头而行的冯嬷嬷,再细看丫鬟,一前一后护着那少女而行的不正是箜篌与琴瑟么?
这样说来,这戴帽的少女便是庆阳侯府的沈童了?
萧旷眸色微凝,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