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亭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
从那之后,她知道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十四岁时,她离开孤儿院,去到了另一个城市,自己生活、自己成长、自己默默品味孤独的是什么感觉、是什么滋味,在静默中成为了现在性格的顾逍亭。
她在那座城市生活了两年,两年后的一个秋天,她对面空闲的房子里搬进去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刚搬过来的那天,两人就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相同年龄的小姑娘是很能玩到一起的,她们谈天说地,双胞胎抱怨父母偏心,只知道宠爱家里唯一的弟弟,她则向对方说起孤儿院的事。
这是顾逍亭拥有的第一个朋友。
不?,应该说是“第一对”才是。
她们偷溜出去玩儿,一起欺负双胞胎的小胖墩弟弟,看这小胖墩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还不?顾双胞胎家长的意愿,悄悄溜去了游乐场。
天长日久,顾逍亭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正常人。
她可以做一个正常人,拥有正常人都拥有的朋友,拥有正常人都拥有的生活。
可怪物永远是怪物。
就算她披上了那层人皮,将自己学的人模人样,肖似一个真正的人类。
……她也不?是正常人。
成年的前一天晚上?,有人撕开了顾逍亭用以自欺欺人的窗户纸,直白的告诉她,她永远都是个怪物。
一队身穿防护服的人来到她家中,不?由分说把她铐了起来,理由有许多种,偷渡、抢劫、隐瞒真实身份……
一墙之隔,被压在冰冷桌面上,手腕被铐上?手铐的顾逍亭听见了双胞胎的声音。
“妈!你怎么这样啊,亭亭她不容易,你怎么可以污蔑她?!”
“我哪条污蔑她了,她本来就是异类,身份证也没有,户口也没有,一个小姑娘家家,什么本事都没有,要不?是偷东西,怎么可能这么有钱。再说了,她没有上?报自己的身体异常,我这是在帮她!我是为了她好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妈?”
“小亭抗住了酒柜,弟弟才没有出事的话,你现在却这样对她?”
“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发生了异变,你就以她包藏祸心为理由报警抓她,妈,你太糊涂了!”
中年女人这次沉默了很久,嗓音沙哑道:“……你们弟弟查出来了痴傻,他要钱治病,家里已经没钱了。”
病毒传播后,异变的人群成了重点看护对象,因为他们是异类。
而所有异类都得去相关部门进行检查,将自己贡献和国家和全人类。
违抗的人就是犯法。
……就是罪犯。
而举报一个罪犯奖励二十万。
双胞胎中活泼的妹妹叫嚷起来:“……这是病毒,不?是病!市面上根本没有药能治好的啊妈。”
中年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有的呀,新闻都说了,医生在他们的骨髓里找到了破解的关键,很快就能研发出解药的,你们弟弟他不?能痴傻一辈子啊……
更何况,家里已经没钱了,你们刚考上?大学,还要交学费呢……不然你们自己供自己上?午吗?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供你们读书啊?
你们去,你们去!我不?拦着你们,学费你们自己解决,以后别说我是你们妈!”
双胞胎不说话了。
于是顾逍亭懂了。
她被带出去时,整栋楼的人都在指指点点。
“呀,你看这小姑娘,我就说她有什么问题吧,这下果然真的出事了。”
“坏了,我得回去检查检查我有没有丢东西,指不?定就是她偷的!”
“这李家做的不?仗义?啊。”
“什么仗义?不?仗义?,那可是通缉犯!关系再好也不?能窝藏罪犯啊,我看他们家这事儿做得对。”
双胞胎站在外面,目光低垂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而顾逍亭脊背笔挺,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宴会?,高贵又骄傲,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擦肩而过?的那瞬间,她勾唇一笑。
“……明天见。”
这是她们每天都会说的话,在家门口分开时,她们都会这么说。
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双胞胎的头颅却悄然低了下去。
顾逍亭是个非常讲诚信的人,她说到做到。
第二天,她就从警察局跑了出来,带着一支从保管证物的科室里偷出来的病毒,无声无息的将这东西倒在了楼道中。
……新闻上说,二次感染后痴傻的概率会?变成百分之八十。
祝这栋楼的人们好运。
不?出意料的,顾逍亭又被抓了回去,她被押送去了研究所,成了重点看护对象中的重点。
研究所的成员第一次关她时用的是普通玻璃,被她挣脱开束缚带,一脚踢碎了,玻璃碎片炸了一地。
第二次就换成了防弹玻璃与钢铁铸就的束缚手铐。
第三次是特制的钢铁牢笼,有人每隔十二个小时给她来一针强力麻醉剂和镇定剂。
还有第四次、第五次……
顾逍亭在这里待了五年,永远是其中最刺头的一个,她的记录员经常被她嘲讽,有时甚至会被她抓住机会反击回去,而研究她的博士也同样。
顾逍亭最喜欢做的事是揣摩这些人在想什么,这也有赖于她天生便会的察言观色,她甚至可以把这称为热爱,热爱揭开这群禽兽的人皮,把他们最丑恶的面目掀起来。
有一次,博士和他妻子带着学生过?来,她正要被进行研究,因此难得是醒着的,透过固定在眼周附近的玻璃,她看了会?儿外面,用脚尖轻轻踢着实验舱。
这代表她要说话。
博士以为她会?说什么,于是给她解开了嘴部的镣铐,她笑眯眯的跟在场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突然道:“雷哲,你在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