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八点半,城东‘弦色’见。”
下班的时候,苏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他随意地点开,发了个OK的手势过去,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先去食堂填饱肚子。
“小苏,过来坐这儿!”他有些?诧异地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看到了张寰三的身影,男人叼着一个馒头,朝他挥挥手:“正好有个空座位,来来来,把盘子放这儿吧。”
苏黎依言坐下,他问:“张哥,不是说龙虎山那边的代表已经到南城了吗?你怎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别?提了,”张寰三满脸晦气,“这次领头的家伙是张宇玄,就是上次被我?敲闷棍的那个。我?去机场的时候被他瞧见了,差点儿干起架来。”他小声嘟囔道,“见了鬼了,我?当初明?明?是从背后下手的,难不成他后脑勺长了眼不成?”
苏黎埋头喝粥的时候差点儿呛到,实在不想?提醒他,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做监控录像。
“还?有个同?样是宇字辈的小道士也来了,说要见你呢,”张寰三咬着馒头,含含糊糊道,“是你认识的人吗?”
苏黎立马就想?到那个思想?天马行空、自诩为符箓界新一代开拓者?的小道士张宇洪,他笑了,点了下头:“认识,他也来了?他们住在哪个酒店?”
“城东,就靠近商业街的地方,旁边就是南城最大的夜店‘弦色’,你应该听?说过吧?”张寰三笑得一脸鸡贼,苏黎无奈地咽下一口粥:“张哥,一群和尚道士,你怎么把他们安排在那种地方?”
张寰三义正言辞道:“我?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定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花花世界迷人眼,和尚也能进夜店。”
这人满嘴跑火车,听?得坐在他旁边的老魏都受不了了,夹起一块油饼就塞进他的嘴巴里:“拉倒吧你,别?以?为其他人都跟你这个假道士一样。那种地方,我?可从来不去!”
“切,那是你傻,”张寰三不屑道,“小苏,改明?儿张哥带你去见识一下,包你大开眼界!”
“滚蛋吧,别?把人家小孩儿都给?教坏了……”
苏黎默默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又默默地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粥,直到他把空碗交给?食堂阿姨,都还?能听?到两人中气十足的拌嘴声。
感情真好啊,他想?。
苏黎先是回了趟宿舍换衣服,他的娃娃脸本就显嫩,要是不穿的成熟点儿,就算进去了估计都会被保安拦下来,以?为他的身份证是造假。可他站在衣柜前翻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找到自己那件白?色的衬衫——见了鬼了,他明?明?记得是放在柜子里的,难道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苏黎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衣服他确实放在柜子里没错,但是放在了林宿办公室的柜子里。之前还?在那里办公的时候,林宿专门给?他匀出了一个小柜子用来放东西,他走的时候心里太乱,也没想?得起来收拾。
不过里面也就只?有一些?不重要的杂物而已,放那儿就放那儿吧。
他退而求其次,跳了件白?T恤搭配黑色外套,再加上条牛仔裤,少年站在镜子前,双手插兜,眯起眼睛,脖子前倾,努力凹出一个成熟炫酷的造型。
可惜到头来成熟没几分,就形象来说,却更像是高度近视、常年埋首题海的高三生。
苏黎:“…………”
他放弃了。
苏黎随手从衣架上摘下一顶帽子压在头上,好歹营造出了些?神秘感,勉强也算是凑合了。走的时候,他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七点半,正是夜生活开始的大好时机。
林宿站在二?楼的房间内,目光一直注视着少年走出超管局的大门,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本地牌照的SUV,一个年轻的大男孩摇下车窗,笑眯眯地冲他打了声招呼。从他的角度看不清苏黎的表情,但两人相谈甚欢的气氛,就算他再如何无视甚至是欺骗自己,也是无法?否认的。
他扣在窗台上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心中仿佛有一只?猛兽在囚笼中嘶吼咆哮,林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背过身去。
在从老魏那儿得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查明?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份,是个本地的小富二?代,薄有家产,在国外上的学?,最近才回的南城,生平履历都清清白?白?,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林宿告诉自己查这些?是为了苏黎的安全?着想?,但当结果表明?一切都是他的虚惊一场后,堵在胸口的这股郁气却丝毫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他控制不住地想?着,无论如何,这年轻人对于苏黎来说都不是个好的选择,一个普通人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妖怪却动辄三四百年,若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可他随即又悲哀地发现,这个理由用在自己身上也同?样成立,对方至少能够无所顾忌地与苏黎说笑谈天,而自己却只?能沉默地站在楼上,目送着他们一路远去。
虽然?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但林宿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坐在办公桌后按部就班地签字审批了,他打开办公室内的小门,里面是个独立的空间,他躬身在床边坐下,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方,屋内冷清寂静,冷冷的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而在床头的位置,除了枕头之外,还?放着一件叠好的白?衬衫。
再说另一边,苏黎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来夜店,一进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就差点儿没把他的耳朵震聋,暗蓝色的幽暗灯光交错着斑斓的镭射光线,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彩色纸片和泡沫,他恍然?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群魔乱舞的妖怪聚会上。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熟悉?”旁边的小年轻笑着大声问道,因为伴奏声实在太吵,所以?他们在这里不得不扯着嗓子向对方喊话,“有没有当初给?你办生日party的那个感觉了?”
苏黎被舞池中的人群挤得颠三倒四,闻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次我?被你糊了一脸蛋糕,一身芥末奶油味三天没洗掉,还?没找你算账呢,巳小蛇你居然?还?敢提?”
乔装成人类的巳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熟门熟路地拉着他来到了卡座上开了瓶酒,却只?给?苏黎倒了杯可乐:“今晚记得保持清醒,除了我?以?外,谁给?你的东西都不要喝。”
苏黎:“知道。你说的那个家伙到底在哪儿?我?没感觉到这里有妖怪啊。”
自彻底和蛇长老撕破脸后,青年在南城的势力基本都处于蛇长老的监视下,不好擅自调动,他干脆让手下假扮成自己一直呆在医院,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好戏。而最近他频繁用假身份约苏黎出来,就是因为得到了相关情报,蛇长老的一位得力干将经常会在南城的各大酒吧夜店出现,如果能抓住这家伙,对于他们接下来行动的助力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功效。
“还?早呢,”巳黎看了眼表,现在是九点差十分,大部队一般要快十点钟才进场,“耐心点儿,咱们可以?先自己玩一会儿。你想?去跳舞吗?我?可以?陪你。”
“还?是算了吧。”苏黎心有余悸地望着在舞池中疯狂扭动的人们,摇了摇头。
他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氛围。
虽然?苏黎不想?进场,但这不代表没人来找他,少年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捧着一杯可乐小口小口地喝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倒映着五光十色的舞池光芒,简直就像一只?误入狼窟的小白?兔。从他坐下起,四周就有不少人将似有若无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小帅哥,一起喝一杯?”一个穿着黑色机车外套的男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端着酒杯十分自来熟地坐在了他旁边,笑意盈盈地朝他举起了杯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着,见苏黎局促的神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可真可爱。”说着,另一只?手就要揽过少年的肩膀,本是无往不利男女通杀的招数,却因为旁边的巳黎而半路夭折。
青年一只?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隔着苏黎望向机车男,眼中划过一道冷光:“滚。”
机车男倒吸一口凉气,这青年瘦瘦高高的,本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年轻,没想?到居然?手劲这么大。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连声道:“好好好,你先松手,我?走就是了。”
巳黎面无表情地松了手,机车男一脸肉疼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色指印,悻悻地端着杯子走了。看到他的下场,原本还?在蠢蠢欲动的其他人也只?得收了心——一看这就是个不好惹的,还?是算了吧。
“巳小蛇,你别?在这里用妖力啊,否则不是一下子就被瞧出来了吗,”苏黎埋怨道,“咱们都守株待兔好几天了,万一因为你暴露了怎么办?”
为了遮住自己的尾巴和耳朵,他前几天还?特意求着张寰三要了几张符箓,虽然?张寰三给?他打了六折亲情价,但也够苏黎肉疼一段时间了。
“放心,没问题的。”巳黎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酒水,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夜店的入口处丝毫不放松,“他还?没来,我?盯着呢。”
正说着,外面走进来一伙嘻嘻哈哈的群体,其中一个男的满脸通红,左拥右抱着两个下巴尖尖的妖媚美女,一来就壕气地点了三瓶黑桃A,顿时成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不算太起眼的年轻男子,戴着个兜帽,穿着打扮也十分时髦,但他看上去却一点儿也没有被场中的狂热气氛所感染,反而和苏黎他们一样,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几个……”苏黎警惕起来,旁边的青年也放下酒杯,点点头:“都是蛇长老的人。”
女的巳黎基本不认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那个喝上头的蛇妖他知道,当初在族内因为聚众斗殴被驱逐出了苏旻山,没想?到居然?特被蛇长老收入了麾下,至于最后那位……
巳黎望着他熟悉的侧脸,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