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舜臣执意要去城外祈福,祈福前?,妘千里硬是让谢遇随争来银两购买东西。
她带人出去扫荡布帛、棉线、皂角、草木灰、油脂、酒。一路行来,看?见?街道?上人人激动,有几?人道?:“太守要去紫檀山上祈福了!快去看?看?。”
妘千里目不斜视,她脚下如风,卷完东西去临时开辟的工厂监工。上手指导时,妘千里一度想吐血,她让方子俊选麾下机灵能干的人给她,妘千里直怀疑他们俩对机灵的定义南辕北辙。
“那个谁,把你的口罩带上!再?让我看?见?有人没戴口罩,直接拖下去挨棍子。”
妘千里正怒吼骂人时,一道?雷霆消息传来——柔然一支骑兵从天而?降紫檀山,众人四散逃跑,太守生死不知!
那支从天而?降的柔然铁骑,据说要朝阳城而?来!
阳城立刻关闭四方城门,进入戒严阶段。
妘千里让秦非誉监工,她召集人手,戴口罩,上城墙,眼见?胡田元坐镇城墙上,正指挥人搬运什?么东西。
妘千里探首一看?,里面是一具具不知死活的人。她猛然抬首:“你干什?么?”
副将对她解释:“妘大人,探子来报,柔然一千铁骑往阳城来。现在城内空虚,我们将军想了个法子。”
“你要把这些人丢下去?”妘千里指着墙外,不可?思议。
她只需一扫,就能看?见?城外还有百姓在拍城门。即使不在乎这些阳城土生土长的百姓,用此法拒敌,柔然骑兵身?染重疾后,加上极强的机动性,平州乃至整个北地都会染上这种疾病。她前?世时,黑死病便是这样肆虐欧洲大陆,卷走无数人性命。
胡田元胸有成竹,得意洋洋,“这个法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伤敌。不错吧?”
不错你个头啊!妘千里怒不可?遏,她大跨步几?步,手一扬,掐着胡田元的脖子,把他怼到城墙砖头上,恶狠狠道?:“你敢把尸体丢下去,我就把你丢下去!”
“呛啷”“呛啷”的拔刀声,妘千里带来的人,和胡田元的亲信一起拔刀,一片银光闪烁。两批人马镇守两侧,泾渭分明。居中的胡田元恶狠狠道?:“你敢!”
妘千里一字一字,眼中爆发出浓郁杀意,“你看?我敢不敢。”
她轻轻一笑:“胡将军,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军营中调不出多少兵了吧?”
马蹄声踏着大地,地上隐隐传来震动声。两队剑拔弩张的人均被外敌吸引了注意力,妘千里手中一松,胡田元摆脱束缚,也紧张地看?着远处。
地平线上只有黄色的土,但他们能听出来——
柔然骑兵,来了!
胡田元嘶吼:“把东西丢下去!”
“不准丢!”妘千里高喊,她一把按住胡田元的肩膀,沉声道?:“你现在丢尸体,他们染上病后不会立刻丧失行动能力。但我有一计,可?保他们全数退兵,你们退下。”
尘土飞扬,视野尽头出现褐色的旗子,褐色的衣袍和马匹如同洪流席卷,奔腾而?来。
胡田元知道?她说的对,现在就算把尸体丢下,发病需要数日。胡田元咬牙道?:“你有什?么办法?”
“叫你的兵退后,弓箭手上前?,蹲下潜伏戒备。”妘千里没空解释,更不能解释。她自?己纯粹是瞎说,先把胡田元的细菌战想法堵回去。
妘千里用实际行动表明,她一把拎起胡田元的肩膀,把他往后边丢去。弹了弹衣角上的灰尘,朝城墙上走去,拿出酒壶,倒在自?己手上擦了擦,小心翼翼摘下口罩,一扯发带,一头乌发散下,妘千里晃了晃头。
然后,她掏出竹笛,放置唇边。
一曲柔然的民俗小调,从她唇边响起。塞上的牛羊垂首吃草,风柔柔地吹过?草原,夜色降下,柔软的月亮浸入湖泊中,湖面上印出星星点点的一泓月色。年轻的小伙子抬首望向月亮,他对月亮说着情话,实则是在对自?己心爱的姑娘诉说炙热情谊。
黄沙下,阳城城墙上,无兵无卒,只有一人穿着轻便衣裳,孤身?上前?,横笛吹奏故乡曲调。
塞上的风吹过?她长发,把她长发和衣衫都吹得猎猎作响,她本人站得笔挺,巍然不动。
她眉眼低垂,神情庄肃,旁若无人地吹奏曲子,似乎看?不见?城墙下的千人骑兵。
柔然骑兵勒马,先是被她这副做派吓了一跳,无兵无卒,放了个女子在城墙上吹笛,这唱的是哪一出?
骑兵纷纷勒马,驻足观察,片刻之后,众人心绪不由自?主地被曲子吸引,这支乐曲太耳熟,草原上每个孩子,都被阿妈抱着哼唱过?这首曲子。
星星和月亮高高悬挂,夜晚的空气凉丝丝,带着冰雪般的颜色,躺在阿妈的怀里,听她轻轻哼着,渐渐入梦。
想到这里,骑兵安静下来,人人仰头望着吹笛人,实则心绪飘荡至故乡,想起故乡安静低头喝水的小牛,笑眯眯的小羊,和皱纹挂在脸上却?做的一手好吃的老阿妈。
将领心中一凝,暗道?不好。城墙上的人开始吹第二支曲子,声音响彻天地间。
那是在感慨从战场上归来的小伙子,无颜面对心爱的姑娘。
比第一首曲调悲切,又带着浓稠的爱慕和欣赏,交织成复杂的情绪。
骑兵聆听此曲,目光落在吹笛人身?上,离得远了,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得出来,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
柔然将领盯着此人,一声令下,他麾下的弓箭手一愣,旋即策马前?进,马上挽弓,一支长箭朝吹笛女子射/去。
见?到一支长箭射/出,城墙上人还未如何?。城墙下有些柔然士卒难以自?控地发出惊呼声,将领怒吼:“叫什?么叫!中邪了你们!”
城墙上女子笛声未停,她脚下一移,衣裳如流云般掠过?,那支长箭从她身?侧飞去,与她擦肩而?过?。
这支曲子如流水般从她唇间流出,她长发逶迤,有几?缕落到笛子上,倏忽被风吹散。
第二支箭转瞬到来,惊呼声又低低起来,妘千里往后一仰,那支箭从她胸前?越过?。
霍江在妘千里身?边,他身?子俯得极低,执弓的手满是汗水。不知是为自?己流的,还是为这位孤身?引敌的大人所紧张。
他一动不动,不敢露出自?己的身?子,亦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这一眼,让自?己的心不稳,心不稳,手就不稳了。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能发百步远的弓只有一张。而?这一张,被胡田元交给了他。
霍江眼睁睁地看?着率军的柔然将领在再?三不中下,策马往前?走了几?步,自?己张弓,对准了城墙。
就是此刻!
霍江几?乎僵硬的手调整位置,多年的弓马生涯让他有种近乎直觉般的意识,弓弦松开的瞬间,他心中道?:稳了!
同时,城下的箭簇也朝上飞来!
两只箭嗖地在空中相撞,打了个照面,登时折断,从半空中栽下。
第一支箭相撞时,霍江第二支箭已飞出,箭支携带巨力袭去,对方身?子一歪,那只箭打在了他身?上,又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