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的事,不是他们掺和得起的。
那人讨了个没趣,却也明白过来,灰溜溜遁了。
楼上的承衍帝神色淡淡。
他安静地饮茶。
突然,楼下整个静了下来,像是刚刚的热闹从没存在一般。
承衍帝向窗外瞥去,不经意地。
倏地瞥见什么,饶是他,也怔住了。
美人。
红衣,美人。
白马,红衣,美人。
一个红衣美人打马经过,她一身红衣飒飒,衬得满城杏花都失了颜色:杏花虽美但失之寡淡,哪有这烈焰燃烧般逼人的气势!
像是无意一般向着承衍帝的方向笑了一笑。她的眼眸如水,清亮又透彻,让人一看便知她是个纯真又洒脱的姑娘;她扬着下巴,鬓边垂下的乌发随风摇啊摇,调皮地缠着莹白的珍珠耳饰,格外惹人心怜;她细白的手曳住乌黑的缰绳,黑与白的对比如此分明,让人心痒……
然后她就策马离开了。
潇洒无比。留下这无数被她惊艳到的人,不知多少人又要魂牵梦萦。虽说在这里骑马很不合宜,但美人嘛,还是如此纯真俏皮还有背景的美人,他们能说什么?
承衍帝垂下了眼眸。
——这是开始了么?
“那是谁?”他问道。
锦衣老者觉得自己主子有些奇怪却不敢深究,恭敬地答:“威武将军嫡长之女慕容青。”瞄了瞄承衍帝的脸色,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于是继续说道:“之前一直传言说她相貌丑陋,不能见人,后来在大长公主的赏梅宴上一举成名,人们才知道——”
“说。”
“人们才知道原来慕容将军的嫡长女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都说是大公主打压了她。”
大长公主是承衍帝的亲生姑姑,她不知怎的相中了有夫之妇慕容大人,就是如今的驸马爷,据说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害了慕容青之母,才如愿嫁了过去。
至于打压……她的女儿慕容云无论才貌都比不上慕容青,但名声极好,而比她出色的慕容青却从没出现在众人面前过。这种猜测也是可以理解的。
慕容青出名之后,立即得到了慕容一家的看重:当今陛下只有几个低位嫔妃,慕容青如此人才,怎能生生浪费!
大长公主也无能为力,因为……
锦衣老者看了看承衍帝的茶盏一眼,殷勤添水。
——因为承衍帝与大长公主,面和心不合。不,是连面和都没有。作为先帝的嫡亲姐姐,大长公主三年前极力反对承衍帝登基为帝,给他制造了无数的麻烦,陛下登基了,慕容家也不是傻的,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慕容青一朝成了慕容家上上下下最碰不得的人物,他们对她寄予厚望:皇帝陛下应该喜欢这种美丽纯真的美人,不是么?
听了锦衣老者的解释,承衍帝没做反应。
——没有出乎意料。
他低笑,原来自己竟是长生果般的人么?
都是冲他来的。
可没人是为了他本身。在这游戏里,重要的是皇帝这个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换做是谁当皇帝,这游戏都会进行下去,不会有任何的不同。他的皇后,也是如此看的吧。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眼生的侍卫来到雅间,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锦衣老者,也就是御前总管乔安,挥挥手示意他没有紧要的事情就不要出声打扰,因为陛下,似是有了什么心事,好几天了,没一日能好好歇息。陛下年纪轻轻就如此多思,他,心疼。
许久,直到承衍帝抬起头来,侍卫才跪下身禀报:“陛下,镇北侯病情加重,高烧不起了。”
承衍帝一愣,伸向茶盏的手猛地顿住。
缓缓垂下。
镇北侯……
茶盏热气翻腾,衬得他……面容模糊。
侍卫见他没反应,以为是忘了镇北侯这人,于是强调说:“陛下,镇北侯在北疆受了剑伤,却总不见好,如今整整一月,伤口已然化脓,怕是要不——”
“闭嘴!”
承衍帝突然出声打断。他如何不知道镇北侯是谁,就是知道了才这般不安,他只觉得有人用手握住了他的心脏,狠狠收紧,丝丝缕缕的疼,从身体到魂魄,没一处能逃脱的了。
半晌方抬头,看着窗外已然飘洒的春雨,他皱了眉。
重来这一回,有些事既然逃不掉,必须要……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