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娘在这……”
“娘的好孩子,快过来……”
是梦,梦中竹影绰绰山青万籁欲雨,青叶遮掩住从苍穹倾泻而下的朝阳,斑驳的熹阳宛若点点碎金落在女子瘦弱的肩上。
曲桑桑微移莲步行在陌生的竹林里,耳畔萦绕着女子轻柔的呢喃声,指引着她前行。
绕开迂回曲折的竹林,步至水何澹澹的清池边,她渐渐临近那道熟悉的倩影。
倏然女子露出那张面带鲜血甚是可怖的脸,令她陡然一颤。
“桑桑!救娘……”
女子痛苦的叫喊伸出手想要触及她。
曲桑桑微顿,眼睁睁看着女子化作雾霭尘烟,散去后什么人影也没了。
从梦中醒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恍然起身忆起方才的梦,曲桑桑只觉怅然,缓缓掀帘起身赤足踏下床,望着一侧从轩窗外透进来的微曦,以袖拭去眼下水泽,轻叹哀然。
她已经许久未梦见自己的娘亲了,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忘怀那日那凄惨的景,大雨倾盆的暗夜里,她怀抱着母亲冰冷的身子,静坐在佛堂里悲恸大哭足足有一天一夜。
沉了沉思绪,曲桑桑才悠悠从哀伤中转圜过来,轻唤了人,“惠心……”
惠心得唤掀帐而入,对着曲桑桑福身一礼:“郡主,您总算醒了,早前姚夫人就派人来问了,问您要不要用早膳,您既醒了不妨洗漱去用早膳吧。”
曲桑桑闻言身子微僵:“你说什么?”
惠心疑惑的抬眸望向曲桑桑:“郡主……姚夫人要您去内堂用膳……”
她不是嫁给了永忠侯罗瑜么,怎么会还在王府里。
伸出圆润光洁的玉手,曲桑桑还有几分不以置信,她用力的拧着脸颊,那疼痛让她相信这是真实的。
难道过去的几年,都是她的一场梦吗……
惠心见她如此只以为她依旧思母伤怀:“郡主,公主仙去已有三年,您每日待在闺阁里以泪洗面也是不妥,是该出去走走了……”
曲桑桑木然点头,心绪仍未缓下来。
端坐于镜台前任由婢子拨弄她那如绸的墨发,曲桑桑望着菱镜中尚且稚嫩的脸,水眸红肿一片瞧上去楚楚可怜,却不复往日那副憔悴枯槁的模样。
轻抚白皙如瓷玉的脸,曲桑桑不觉喃喃:“我定是在做梦吧……”
惠心搁下承盘立在她身旁,闻她所言黛眉拢起:“郡主可是又想公主了?”
曲桑桑不置可否。
难道她真的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不,这怎么可能……
“惠心,郡主可梳妆好了?”
余音方落帷幔被掀开,梳妇人髻的女子缓缓踏入。
曲桑桑记得她。
那是她的乳母,徐妈妈。
当见到徐妈妈,她才确信自己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亦是她为娘亲守孝满三年那年。
前尘事依稀在脑海翻涌出来,桩桩件件悉数忆起她不住冷颤。
曲家乃盛京名门,曾出过一位将军因战功显赫承蒙先帝圣恩被封为曲国公,那便是她的祖父。
到她父亲这辈荣宠更甚,先帝将宁太妃最宠爱的养女端宜公主嫁与曲家。
世人皆道端宜公主琼姿艳逸娴静温婉,虽是宁太妃从宫外抱养来的孩子,比之宫内娇养的公主却没有丝毫逊色。
和曲国公共结连理后,相敬如宾称不得伉俪倒也是令人鲜艳的神仙眷侣,奈何端宜公主身子羸弱,诞下曲桑桑后便不能再生养,曲国公亦未再有嫡出子嗣。
起初曲国公并不在意可日头久了嚼舌根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曲国公本就对端宜公主情意寡淡,旁人那三两恶语俨然戳到他痛处。
贵为国公他膝下诚然不缺妾室所生的男嗣,可依着规矩若是庶子袭承爵位,将来会连降两级届时他们府邸连侯爵的名头都攀不上,再加上宠妾姚姨娘吹了枕头风,曲国公生了宠妾灭妻的想法来。
眼看曲国公欲要扶持生下长子的姚姨娘为正妻,宁太妃自是坐不住的,她拉下老脸向皇帝请旨,亲自来到曲国公府与曲国公对峙。
寥寥几句说的曲国公心中有愧,再不敢提及,相安无事又过了十余年。
直到宣和十七年春,端宜公主暴毙在国公府。
犹记那夜大雨滂沱,从天际倾泻下来的雨水顺着檐瓦滴落,曲桑桑淋着雨小跑着跑进她与娘亲所住的沉璧阁,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烟味儿,她四处寻着她娘亲的身影,当她终于寻到时入眼的唯有那一具满身血迹早已冰冷的尸首,刺的她眼生疼。
那年她才十一岁……
失了母亲的曲桑桑在曲国公府无人庇护,宁太妃曾想接她入宫抚养,可彼时的宁太妃因丧女之痛已是心力交瘁染了重疾,此事只得作罢容后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