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冠礼只有一天,前前后后事实花费远不止数日之功。
到郁容生辰当日,现场比大前天更隆重了好几分。
只因……
圣人居然京城赶了过?来,还带了担任司仪的礼直官。
这?架势……
郁容真真觉得受宠若惊。
郁容亲长皆无,主人仍由“长兄如父”的聂昕之担当了。
由于“一切从简”,协助正宾加冠的赞者,与为冠者托盘的有?司,由聂暄一人兼任了。
圣人则“不甘寂寞”,“抢了”做加冠的正宾。
燃香、起乐。
遵循古礼,冠服“三加”。
初服是采衣,束发成髻,礼前笄以淄纚,一加玄端,次加皮弁服,再加爵弁服。
郁容微低着头,圣人为其冠上?爵弁。
遂是醮礼。
是尊长给卑者的酌酒之礼。
作为这场冠礼的正宾,圣人给冠者也即郁容,敬上一杯醴酒。
同时说了一通祝辞。
大抵是:匙儿你终于长大成人了我很?高兴,往后你跟勺子好好过?日子……嗯,晦涩的文言直接翻译便是这个意思。
郁容拜谢,接过酒后无需回?敬,一饮而尽即可。
其后,诸如什么拜见母亲的程序,眼下条件达不成,自是全省了。
冠礼原还包括了“命字礼”。
郁容早早就有?了外祖父给起的表字,这?一步便也多余。
不想,礼直官这?时突然宣读起了圣旨。
旨意大概就是,容卿医术超绝、劳苦功高,朕甚欣赏,觉得八品保宜郎配不上?容卿的德行,特封七品“成安大夫”。
郁容一边恭谨地接了圣旨,一边心里各种囧。
他这?升迁的速度,简直是坐火箭了吧?
尽管这?“成安大夫”,好像跟“成安郎”、“保宜郎”一般,也是个虚衔,但……
怎么说也是七品的官呀!
虽然吧,郁容这个新鲜出炉的成安大夫,对官阶几品的区别完全没有?体?味。
在他看来,九品的成安郎和八品的保宜郎,乃至如今七品的成安大夫,除了月俸一品一品地增多了,其他方面根本没哪里不一样。
感觉像是吃白饭的禄蠹,咳。
搞不懂官家封他这?些?虚衔有?何用?
当前不是探究的好时刻。
冠礼结束,还得再拜告于宗庙先祖。
这?回?聂氏大家长的圣人在,领头者自不再是聂昕之了。
郁容跟着一众聂家子弟行拜跪礼,对着聂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心情仍是微妙,一言难尽得很?。
“匙儿哥哥,匙儿哥哥——”
冠礼结束不多久,一行人尚未走出宗庙,郁容就听到盏儿咋咋呼呼的嗓音响起。
“徐老头给大兄打死啦!”
郁容先是一愣,倏而反应过?来,盏儿说的徐老头是那位退休了的司天鉴老大人,当即心脏一紧:“发生了什么事?兄长他怎么会……”
那位老大人,这?几天有过?短暂接触,感觉是个挺不错的老者。
且不谈其本事吧,卜筮之类,他不好说真与假;
只道其人,与这个时代那些身处高位的老者,却是与众不同。
言谈举止颇是风趣,有?些?“老顽童”的样子,就这一点而言,真真不像是执掌司天鉴数十年的大官兼“高人”。
盏儿摇头晃脑:“我看到大兄拦着徐老头问话,徐老头不知说了啥,大兄怒目切齿,老头就倒地啦。”
郁容刚要迈开的脚步微顿,尽管心里担心着老大人的情况,仍是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个小鬼,话里的水分也太多了吧,他还真当兄长打了老大人呢!
问盏儿肯定得不到确切消息,郁容不再磨蹭,顺着对方的指示,赶忙跑去找兄长与老大人了。
便是脚步匆匆,拐过?一道回?廊,穿过小门,一眼看到聂昕之面无表情地站在树下。
另有盘子几个孩子在。
靠着树根,是双目紧闭的老头。
一名护卫好像正在为其验查情况。
郁容愈发加快脚下速度,大步走了十数步,来到聂昕之跟前:“徐大人怎么了?”
聂昕之回?以两个字:“不知。”
郁容默了默,转而道:“不如我给看看?”
护卫主动让开了位置,回?了一声:“徐大人鼻息尚存。”
郁容顿时松了口气,仍不敢掉以轻心,低身给老大人切脉,同时不忘观察其气色。
脉搏从容和缓,节律整齐有?力……从脉象看,不能再健康了。
再观其面,气色红润,皮肉饱满,连皱纹都没多少,比这?个时代同龄老者,起码年轻十岁的感觉。
怎么看都不像有病的样子。
郁容也真的没诊出这老大人有?什么毛病。
再看老头确实“昏迷不醒”,这?……
郁容对自个儿的医术颇有?几分自信的,可眼前这?种状况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是老大人瞌睡突然来了直接躺倒睡了……诶?
“徐卿这是怎么了?”圣人的声音这时在不远响起。
“大兄给吓昏的。”盏儿嗓音响亮。
郁容黑线,遂是起身,朝圣人见礼,稍有?犹疑,便斟酌了说辞,道:“徐老约莫是体力不支,今天日头有?些?烈,兴许晒久了,一时便有?些?吃不消。”
圣人关切问:“可有大碍?”
郁容微微摇头:“并无。休息一会儿,多喝些?水便没事了。”
当然没事啦,他出于谨慎,查不出老头的病症,就让系统鉴定了一下……好麽,老人家玩“仙人跳”呢,装昏的。
圣人闻言舒了口气,转而偏头看向?一直做背景板的聂昕之,道:“勺子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徐卿年迈体?衰,你跟人家计较个啥?”
郁容有些?无语。
徐老大人明明是不服老的性子,官家当人面说“年迈体?衰”的,这?不是直戳人家心窝窝吗?
聂昕之没吭声。
圣人又道:“既然是勺子你吓的,赶紧将徐卿背上?马车吧。”
郁容禁不住想替兄长辩解一句,张嘴还没发出声,便见官家悄悄比划了下噤声的手势,瞬时阖紧了嘴。
聂昕之也没推辞,提袋子似的提起老大人的衣服。
圣人赶忙表示:“哎,勺子你手上?注意些,别勒着徐卿了。”
郁容默默地看着兄长扛起了老大人,心里莫名觉着欣慰:虽说,之前总觉得这?家伙抱自己时,跟扛麻袋似的,对比眼前这?场景,自己的待遇明显好多了,堪称是贵宾级了。
“是不是觉着疑惑?”
圣人的问话,打断了郁容的浮想:“陛下的意思?”
圣人叹息:“徐卿眼看到了杖国之年,还是爱玩装病这?一套。”
郁容汗颜,感情老大人这?不是第一回?唬人了?
“不过?也是勺子过?了分。”圣人继续说明,“老逮着徐卿给算日子,徐卿大概是给烦怕了。”
郁容不由觉得意外:“兄长他要算什么日子?”
圣人道:“和匙儿你的契礼啊。”
郁容顿了顿,少间,翼翼小心地问:“司天鉴好像一直没给算?”
圣人点头又摇头:“算是算了,徐卿直说时辰没到,过?个一两年再说。”
郁容恍悟:“原来是这样吗?”
圣人接着说:“再过?一两年,勺子都三十出头了,可不着急死了吗,这?不一逮着空闲,便寻徐卿非要算个好日子,限定最晚不能迟于腊月,偏偏徐卿也是个固执的,怎么也不肯松口。”
郁容听罢,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兄长今儿又堵着老大人逼问吉日,结果?老大人被“逼”急了干脆用上了老套路,装病“昏”过?去。
“兄长。”
到了宗庙不远,临时歇脚的院所,郁容想起官家说的话,便与聂昕之说道:“徐老既是不愿再算日子,你就别总烦扰人家了。”
聂昕之眼睑半垂,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莫名觉得这?一声带了些?委屈,郁容遂破功失笑了,好声好气地安抚:“当然啦,徐老装昏这一招太无赖了,到底是老人家,兄长就让这一回?有?何妨?”
聂昕之再度“嗯”了一下。
郁容笑意更深,心知这男人最介意的。绝不是徐老头装病“陷害”他一事,便是歪了歪头,思考了少刻,温声再出言:“契礼一事……我都拜了兄长你家的宗庙,何必着急一时。”
聂昕之不作声了。
郁容见状,眼珠一转,道:“若兄长真着急,那就不管什么吉日良辰了,待我去往西琴归回?,便简单办一场契礼如何?”
聂昕之抬手,在年轻大夫含笑的眉眼上轻抚,浅声道:“不能简单,要盛大。”
郁容默然,遂无奈一笑:“盛大就盛大吧,我的意思是,好日子多的是,不一定非得让司天鉴算。”
聂昕之垂下眼,忽而起身,道:“我这?便找徐老提点。”
郁容:“……”
兄长这又是犯什么轴?跟徐老头杠上?了?
算了。
随他高兴吧。
郁容摇摇头,决定不管这事了,不管什么时候行契礼,反正他觉得没所谓啦,连聂家的祖宗都拜了,还在意那些个形式上的事干甚么。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散步的蜗牛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