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脖子树下还挺荫凉的,时不?时有些小风吹过来,在此给人看病倒也方便。
细观人面疮,正生于?膝关节上,腿周肌肉可见?萎缩,像人面五官的疮口色紫,脓液清稀。
郁容排除了附骨疽的论断,确定实则是流痰。
所谓流痰,现?代医学的说法?是为骨与关节结核。
常是孩童与青少年患得,或是先天不?足,或因久病亏损,以至外邪侵入关节或骨髓,形成痰浊,病至重者,寒病化热,腐肉成脓,进而形成疮疡,出?现?窦道。
一般而言,流痰患者往往有结核病史。
郁容想到古籍的描写,有一种顿悟的感觉:老?祖宗们把人面疮描写得太夸张了,但对病源病机的认识,其实相当到位。
《石室秘录》所言,采用?贝母糊“人面”口,确是不?无道理。
当然?了,与诸病一样,流痰需得根据阴阳,辩证之?后才好对症下药,正所谓“同病异治”。
“你、你们……是谁?”秀才终于?苏醒了,被近在尺内的郁容给吓了一跳。
郁容冲他安抚地浅笑:“陈秀才莫要?惊慌,我等乃是过路之?客,无意间见?到你……”顿了顿,轻声道,“虽是恶疾,却非无救,怎的想不?开?”
陈三儿怔忡少刻,便是悲从心来:“恶疾有救,人心无救。”
郁容默然?。
虽说,对事件的前因后果知?道得不?多,但听秀才同村人的言语……想想,这位也是惨,身体不?好患了病,家里赶他出?门不?提,一众人还谣传他恶鬼缠身,是做了昧心事。
一时想不?开,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聂昕之?这时突然?出?声,仿佛不?带丝毫的感情色彩:“轻身成仁,不?愧是白面书郎,节义人材。”
郁容瞬时囧了。
兄长这是……
“白面书郎”接着“节义人材”,当谁听不?出?是在讽刺?
生怕这好不?容易救活的秀才想开了吗?
“兄长。”郁容低唤。
聂昕之?垂目不?再语。
陈秀才听了他的讽刺之?言,便是微微一愣,面上的悲色渐渐敛去,是良久的沉寂。
郁容暗叹了声,嘴上解释:“还请陈秀才莫怪我家兄长的妄语,他就是……嗯,嘴拙。”
陈三儿摇头?,语气怏怏:“这位先生说得对,小生真真白读了十年圣贤书。”
“……”
搞不?懂这些书生奇奇怪怪的论调,郁容决定将话?题拉回到病症一事上,温声说:“恕在下冒昧,不?知?能否给陈秀才你切个脉?”
陈秀才愣愣地问:“你是大夫?”不?等回话?,又道,“先前你说,我这身恶疾有救?”
郁容依次回答着他的问题:“不?才读过几本?医书,曾于?古籍中见?识过如人面疮这般的奇症。”
陈秀才苦笑:“不?是冤魂讨债?”
郁容反问:“陈秀才饱读诗书,也是相信鬼神之?说?”
陈秀才倒是干脆否认:“无稽之?谈,惑于?人心。”
郁容微微一笑:“既如此,陈秀才你又何必困惑?”
陈秀才道:“小生不?知?,为何平白受此恶疾?”
郁容回:“一人一太极,若阴阳运化失常,则诸病丛生。”
陈秀才叹了口气:“小生早先偶感膝部隐痛,只当是做活扭伤了。”
郁容轻点?头?,稍作说明:“此人面疮实为痰浊聚集,早中期或可能病证不?显,一旦急发……”
轻者尚可治愈,重者腐肉蚀骨,或可能导致进一步的关节坏死,残疾是小,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以及对人面疮的错误认知?,闹出?人命也在所难免。
陈秀才不?再追问,撑着自己的身体,调整好姿势,遂伸出?手:“有劳小大夫。”
郁容:“……”
这人看着撑死了跟自己同龄,怎的喊自己“小大夫”?
一瞬地走神,遂敛起杂念。
郁容抬手,轻按在病患的寸口上。
脉细数,观其舌,少苔舌红,又有骨蒸,夜间盗汗的症状,确定是为阴虚内热证。
再经过按诊,细细问询了一通,郁容很快就能确定对症的治法?。
说着简单,养阴除蒸即可,施治却需内外双管齐下,关键是形成了窦道,治疗起来更复杂。
幸好,郁容在虚拟空间曾针对附骨疽,“实习”了好一段时日,尽管二者不?是同一种病吧,在外治方面,却是极有参考价值。
当然?了,无论好治难治,在这老?歪脖子树下是没法?子采取实际行动。
哪怕是针刺,有病患与苏十九在场,郁容没法?借口从袖子里随随便便掏出?金针。
便在日头?稍弱时,一行人离开茶棚,一只腿行动艰难的陈秀才,被郎卫带上路。
思及其在本?地的“名声”,留在这里施治,反倒平添诸多不?便。
往前走个半天,就是雁洲了。
照陈秀才的说法?,尽管他被赶出?了家门,但也并非全然?没个能投靠的地方。
只是之?前无力行走太远,想搭乘车马,村里村外将他的事传了个遍,没人愿意载他一程。
让他绝望的是,家里人的态度。悲愤交加,觉得不?如自尽,一了百了。
现?在有治愈的可能,陈秀才到底狠不?下心再寻死。
一行人,除了被“厉鬼”惊吓了一把的聂暄,倒是没人嫌弃他的恶疾,愿意载他一路到雁洲——可以投奔的人家就在这儿——当是求之?不?得。
郁容也是松了口气。
他不?能放置病人不?管,但是这一路再耽搁……咳,怕是年底都回不?了家。
如今陈三儿的目的地也是雁洲,正巧。
花个几天,给对方急治一番,之?后是水磨工夫,吃药、敷药的事,就无需他贴身看着。
反正雁洲在家门口,来往于?京城也不?麻烦,到时候给复查什么的正方便。
当晚,就在雁洲别院歇脚。
赶在天黑前,郁容给陈秀才首次施展了针刺疗法?,配合药线进行外治,提脓去腐,遂拿出?现?成的生肌散,敷在疮口,对窦洞进行收口。
着人抓了一剂清骨散,是为滋阴清虚热,煎服了汤药,让病患服食。
好一通忙活,郁容着实感到几许累了。
——昨夜里闹得太过了,囧。
随口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补粥,他便迫不?及待跑去浴室沐浴。
“兄长?”郁容看到紧随其后进屋的男人,不?由得疑惑。
聂昕之?正容亢色地表示:“你累了一整天,我帮你。”
郁容确实觉得腰酸手软的,便笑道:“我就不?与兄长客气了。”
聂昕之?微摇头?。
衣服遂剥落。
郁容等着,半晌,男人没有动静,疑虑地抬目——
聂昕之?静静地注视着他,看得人莫名恶寒。
郁容暗自嘀咕:照他这样劳累的样子,兄长不?可能再闹自己的。所以,这是……
等等!
他陡然?想起一件事。
默默低头?看了看,贴身的亵衣……
居然?忘了,自己今天被“陷害”穿了透明装。
“……”
这男人还真是……
百折不?挠啊!
郁容沉默半晌,忽而问:“兄长看够了没?”
不?等对方回话?,他笑:“看够了,我就洗澡了。”
看吧看吧,反正,以他现?在的状态,这家伙……
也就只能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唉,就不该天天戏谑聂家人肾亏,作者我也开始吃滋阴补肾的药了_(:_」∠)_
在此提醒小伙伴们,千万不要学愚蠢的作者,修仙修成了肾劳,四肢无力几乎抬不起来,你们能相信这一章我在没卡文的情况下写了九个小时吗?[/手动再见]
多谢Nonononothing散步的蜗牛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