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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谣言(1 / 2)


周翡不管是有多大的怒气和火气,一旦沉浸到?她?自己的世?界里,都会缓缓平息下来,只要不是深仇大恨,她?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破雪刀不愧是“宗师之?刀”,月亮还没升起来,已经把她?从未满六岁的黄毛丫头教育成?了懂事的大人。

“懂事的大人”站起来在屋里溜达了两步,自我?反省片刻,觉得谢允闹起脾气来固然十分好笑,而?自己居然会以牙还牙地跟他较真,也?是叫那杂面饼吃饱了撑的。

周翡探头一看,见楼下还有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店小?二却已经哈欠连天,他给谢允端了一小?壶浑浊的米酒,便在一边懒洋洋地擦起桌子。

唱曲说书的那对夫妻寂寞地坐在场中,女人的嗓子已经哑了,瞎男人拨弄着稍微有些?受潮的琴弦,琴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堂中,倒有些?靡靡之?音的凄艳意味。

谢允不知从哪要来一盏小?油灯,放在手边,照着桌上铺满的旧纸笔,他写一会,就会出一会神,偶尔端起酒碗来将浊酒抿上一口,青衫潇潇,显得有些?落魄。

周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见他正就着卖唱夫妇断断续续的琴声写一段新唱词,她?便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前面的部分给镇纸压住了,周翡只看见一句:“……且见它桥畔旧石霜累累,离人远行胡不归。”

谢允笔尖一顿,看了她?一眼,继而?又漠然地垂下眼睫。

周翡自己翻过一个空碗,从谢允的小?酒壶里倒了一小?碗米酒,几口喝完,砸吧了一下,觉得这酒淡得简直尝不出什?么滋味来——她?不大意外?,谢允看似潇洒随便,其实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平白?干不出狂饮烈酒、烂醉如泥的事来。

周翡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谢允的笔杆。

上了年纪的旧笔杆停在空中,笔尖上的墨蘸得有些?浓,倏地落下一滴。然而?周翡的手更快,瞬间将手中空酒碗往上一递,当当整整地接住了那颗浑圆的墨点,一气呵成?。

谢允:“……”

周翡知道自己这张嘴多说多错,于是讨好地冲他一笑。

她?脸上大部分时间都挂着属于独行侠的爱答不理,然而?仗着自己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偶尔卖一次乖巧,居然也?不显得生硬,叫人看一眼就发不出脾气来。

周翡问道:“你在写什?么?”

谢允一边有些?郁闷于自己的没出息,一边抽回?笔杆,没好气地搭理了她?一下:“怕死令。”

周翡见他开口,忙顺坡下驴,说道:“谢大哥,我?错了。”

谢允瞄了她?一眼。

周翡暗暗运了运气,想那李晟小?时候,跟她?比武输了,从来都是回?去自己哭一场,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哪还得用人哄?她?心?里这么想,脸上就带出来一点“你好麻烦”的埋怨来,搜肠刮肚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个在衡山的时候,我?说错话了,其实不是那么想的。”

可是事绝对没办错。

谢允将笔杆放在旁边,叹道:“我?用鼻子都能看出你没诚意来。”

还想怎样?

周翡被?破雪刀教育下去的那点火气顷刻就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好在谢允没有“得寸进尺”,瞪了她?一会,他绷着脸道:“姑娘,你是名门之?后,不能总逮着我?这种温厚老实又柔弱的书生欺负。”

周翡听他又开始不要脸地胡诌白?咧,就知道谢允已经消气了,顿时松了口气,眼角一弯,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可不是么,我?真没出息,替你打一下——你在写什?么?”

“一出新戏。”谢允说着,旁边油灯的小?火苗闪烁了一下,他的眼睛上看起来有一层淡淡的流光,“讲一个逃兵的故事。”

周翡不太能明白?听戏的乐趣在哪,念白?她?还偶尔能听懂几段,至于那些?唱腔就完全不明白?了,戏词写得再好,到?了那些?唱曲的人嘴里,统一是又细又长的“嗷哇咿呀”,根本也?不知道在叫唤什?么。

说说英雄也?就算了,还讲“逃兵”,周翡一脸无聊地用鞋底磨着木桌的一角,问道:“逃兵有什?么好讲的?”

谢允头也?不抬地飞快地写了几行字,漫不经心?地回?道:“英雄又有什?么好讲的?一个人倘若变成?了举世?闻名的大英雄,他身上一定已经有一部分不再是人了,人人都蒙着眼,一知半解地称颂,却谁也?不了解他,不孤独么?再者说,称颂大家都会,用的词自古也?来就那么几句,早都被?车轱辘千百遍了,写来没意思,茶余饭后,不如聊聊贪生怕死的故事。”

周翡:“……你是还在讽刺我?吗?”

谢允闷声笑了起来,周翡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哎哎,踢我?可以,别掀桌。”谢允小?心?翼翼地护住他那堆乱七八糟的手稿。

周翡拽过一张纸,看了两眼,磕磕巴巴地念道:“燕雀归来……”

谢允:“哎,是来归,你那眼神会自己蹦字是不是?”

“哦——来归帝子乡,千钩百廊小?……小?窈娘,自言胸怀万古刃……呃,不对,万古刀,谁顾巴里旧……章台?”

周翡念了两行之?后,被?谢允一把抢回?去,谢允将那张纸团成?一团,往空杯子里一扔:“姑奶奶,饶了我?吧,你一念我?就觉得得重写。”

周翡本来就没有什?么吟风弄月的天分,也?不在意,问道:“你是说这个贪生怕死的逃兵胸怀万古刀吗?”

“他没逃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必能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孩。结果后来发现朝廷不用他顶天,也?不用他立地,也?没把他当人,他只是个诱敌深入的活诱饵,死在那任务就完成?了,于是他逃了,可惜一路险阻重重,逃回?家乡,也?没能见到?他的女孩。”

周翡问道:“为什?么?”

谢允眼珠一转,注视了她?一会,似笑非笑道:“因为那女孩是个水草精,已经乘着鲤鱼游走了。”

他一句话说完,微微有些?后悔,因为似乎有些?唐突。可惜,周翡没听出来,她?脸上露出一个单纯的惊诧,真诚地评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允说不好是失落还是庆幸,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道:“那你别管了,反正能卖钱。咱们要去蜀中,还得沿着南朝的地界走,从衡阳绕路过去,好几千里,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完的——你知道贵寨的暗桩都怎么联系吗?”

周翡毫无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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