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当年也似而今这般喜欢同我笑,六年前我走的时候就不至于成那副万念俱灰的死模样。
可是,后来我望着星星的时候就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喜欢对我笑,我便能早些看清我与他之间究竟情意几何,早些脱身于他,免得再搭进去一个七年、两个七年……无休无止。
后来小阿笙挑破我,说不明白我是真的愚笨,还是在诓骗自己。
我不解其意,问她何解。她迟迟未言。
前段时间临着她去皇城的时候才告诉我说,其实我的心已欺骗自己多时。我哪有早些脱身?我只是脱身云安,却并未脱身于他。
我不过是换了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又搭进去一个六年。想清楚阿笙的话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我清楚地明白,在他面前,我做不到心如止水。但求他不要无意之间撩拨于我。
纵然我知道他是无心的,但换在我这个角度看,他这般焐住我的双手抬眸瞧我,就是在撩拨我的命。我的命现在告诉我说它快要把持不住了。我勉强教它再忍忍。
因为我与他视线衔接时在想,倘若我没忍住,下个月一时冲动拿月银买下当年因为穷才没有买的那玩意儿,趁沏茶时给他来上那么一壶……我猜测我届时会连尊夫人那副画像都对不住,事后也会被他嗜血啖肉得渣都不剩。
所以我得忍忍。
想到这里,我赶忙抽手,“这种小事,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深知“情不诉于口便溢于眸”的道理,故意没有同他交汇视线。只盯着那方热巾帕,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放手。
等了片刻,他那双手仍旧没有动静,我稍掀起眼皮瞧他,却发现他也正盯着我,嘴角还噙着笑。
我怀疑我早上吃的鸡蛋黄黏在了嘴角,否则不知他盯着我究竟有什么那样好笑。
“你在笑什么?”我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同时缩了缩脖子,有点局促。
他松开一只手,端起身侧的碗,“笑你。”
身旁的丫鬟将水盆放在一边,退出了房间。
“笑我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他是在笑我。
他将药碗递给我,“趁热喝,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我接过药,稍低下眸,看见他认真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布包上面的花纹有些像当年我送他的那个锦囊上面的。可我送他的锦囊他当年没要,又怎可能记得上面绣了什么花纹。
我没再多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打开布包时,我只看见几块棕色的麦芽糖堆砌在一起,像是一座小方山,整整齐齐地。
“方才在厨房顺手拿的。”他抬手示意,“喝完药可以吃一块,便不那么苦了。”
原来是糖。
从前喝药时,我自己掏钱央求他帮我去买一块糖,他都不肯。我同他说我怕苦,还同他讲了小春燕喝完药后苦得睡不着觉的故事,他还是没有动容。
在他的帮助下,我算是治好了我身为乞丐还矫情得要命的病。所以后来我喝药再也不需要吃糖。
更遑论当下。我身子虚,在柳州那六年常染风寒,早已习惯了喝药,且习惯了一口闷。我已过了那个需要人用糖哄着喝药的年纪,当然,那个年纪里也并没有人拿糖哄我。
景弦大概从来都不喜欢事多又矫情的姑娘罢。可我幼时不懂,偏偏就爱在他面前矫情。或者如敏敏姐姐所说,不论是什么样的姑娘,心悦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喜欢在他面前拧巴矫情。
也许正是因为我矫情,他才不喜欢我。
此时此刻,难为他还迁就着我,为我拿些糖来。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