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的房檐下,种了几棵茂盛的墨绿色栀子?树,树冠修剪出?了得当的形状,层层叠叠雪白?花瓣开满了枝头,沾染了几颗清润的雨珠,四处漫散的芳香沁人?心脾。
“陆危呢,怎么没来?”江央公主白?玉般的脸上,微微地泛着烟霞色,缓声问道。
挽栀向一旁的捧荷转了转眼睛,与她对视了一眼后,解释说:“陆公公说身体不适,所以,今日不能前来伺候殿下了。”
她原是不觉得公主昨日有什么不对的,回去同捧荷闲谈时?,听她说了一番的,也心觉有异。
果不其然,今天陆公公没有来,公主就问了起?来。
“身体不适?”江央公主慢慢地复述了一句,正坐在妆台前,闻言春山微锁,莫不是昨夜淋雨染了风寒。
陆危向来是自己吃了苦头,闷在心里不肯说的。
上次她打碎的琉璃灯,刺破了他的手心,陆危也一声不吭的,若不是她发现了,哪怕是烂到了骨头,在她面?前恐怕他也是若无其事的。
捧荷道:“是啊,说来奇怪,陆公公怎么突然变得体弱起?来。”
江央公主思来想去,还?是有点担心陆危:“去让人?看看,倘若不好,就去以本宫的名义请了太医来为他看看。”
御医是常常往月照宫来的,不过,他们一般是不为奴婢看病诊脉的。
“是,奴婢知道了。”捧荷屈了屈身,应了声便出?去了。
陆危当然是没有任何事情的,他只是自觉无颜面?对公主罢了,听到有人?敲门时?眼皮颤了颤,一般没有公主的吩咐,捧荷她们是不会过来的。
“这?是公主特意吩咐的。”
陆危低着声音说:“代我多谢公主,不用请太医了。”
捧荷“噢”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没走出?两步,在陆危即将?关门之?际又折身回来,问陆危:“陆公公,不知公主和您昨日去了何处?”
她就是发现公主的情绪低落,才?故意东拉西扯的说了别的什么,想要转开公主的思绪,免得多忧伤神。
陆危不自然地答道:“栖凰宫。”
“越来是这?样。”捧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道了一声谢,方才?抬足离开。
闭上房门后,陆危的脊背靠在门扇上,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抬起?双手撑住了眉头。
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昨夜种种。
自这?天之?后,陆危便刻意避开了江央公主,忽然发现,他想要避开,也是很容易的。
公主的身边,有的是宫女环绕,他一个太监,不凑在公主身边,才?应该是对的。
陆危几乎不敢回想,他回去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的抽了自己几耳光,他怎么配得上公主呢,这?样的卑贱之?人?。
第一天不去前面?伺候,是不想让公主看见自己脸上的痕迹,第二天发现,也许不见面?会好一点,他拖了一天又一天。
公主也没有再召见他。
他想,真的是不见就好了。
公主兴许已经忘记了,他这?样欺骗自己,力图自己也能忘记那一夜。
索性将?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管束月照宫上下,渐渐将?一些东西,都交接到捧荷和挽栀的手中。
她们本就是以掌事宫女调来的,自然接受的很快,并且得心应手,远比陆危更合适一些。
“陆危好些了吗,若是好了,就叫他来见本宫。”这?么多的时?日,应该足够他想清楚了。
捧荷应喏而?去,见到陆危正在月照宫库房的库房前,对着打开的箱笼审阅的账目,神态凛然严肃,脊背挺拔笔直,不太像一个宦官了。
他才?来的时?候,似乎不是这?样的。
捧荷又思及这?两日公主的怪异之?处,莫非是陆公公做错了什么事,开罪了公主不成。
不对啊,这?月照宫上上下下,没有比陆掌事再恭敬安分的人?了。
要说是谁,都不可能是陆公公啊。
她等陆危停下声来,立即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唤他:“陆公公,公主现在召您过去月照台。”
陆危怔了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便将?账目教给捧荷由她继续,自己则掸了掸衣袍,往月照台而?去。
到了地方之?时?,江央公主正站在栏杆边,眺望着远处的青山雾霭,飘飘渺渺,如同披上了雪白?的蝉翼。
清晨的天地间泛着湿润的气息,以及草木的清冷芳香,四下的花瓣落了不少,别有意趣的留下了一些。
少女赤着双足,缓缓从他面?前走过去,最后踩在榻前的红木矮脚凳上,长长的凤尾花寝袍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小截洁白?的脚踝。
“你一直躲着本宫,又不肯答复,是有心上人?了吗?”
江央公主居然还?没有忘记,陆危无奈地回答:“回禀公主,这?也没有。”
“你不要怕,本宫不会做什么的。”江央公主手指掐紧了掌心,胸口的浊气翻涌,淡淡一笑。
她虽然心中怒极,但?若陆危真的有了心上人?,她自然也不会做出?别的事情。
这?点底线,她身为公主还?是有的。
只是,就不知陆危相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