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之后,夏日那连续几日的暴雨总算是褪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就是绵绵的秋雨。昨夜听了一晚上的淅沥声,今早难得的竟然停了。临近中秋,周围的树叶也开始着上了浅浅的黄。尤其是院子前的那一棵枫树,竟然已经开始变红了。
这样的好天气只维持了半天,到了下午,湛蓝如洗的天空起了云。太阳被挡在了后头,风却逐渐变大了。
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刚申初。秦易就裹紧了衣裳,皱眉望向天空:“这秋天就是烦人,每天都下雨。这东城也是,什么都好,偏偏一下雨就什么都潮湿得紧。风一吹,比数九寒冬还冷的感觉。”
郭老四鼻子里嗤了一声:“哪里的秋雨都是这样,你这是心里不爽迁怒吧。要东城是你的地盘,你又该说这里就是小江南了。”
秦易白了他一眼,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若是我的,黑的我都能说成是白的。什么小江南,这里就是江南,不服憋着。可现在这是别家地盘,如今这个局面,来了这里也有几天了,他们不是推诿就是拖,一句准话也没有,我就不信只有我一个人憋屈。”
提到憋屈两字,郭老四也不开口了。
“谨言。”一直沉默的甄重远难得开了口。
秦易看了一眼那人流如织的府衙门口,以及一直牢牢盯着他们的士兵,虽然心里不爽,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忿忿地一挥马鞭:“我骑马去跑一圈。”话音刚落,他已经翻身上了马,疾驰而去。
郭老四的眉头也是紧锁,满脸担忧地看向甄重远。
甄重远用眼神示意,两名下属跟了上去。甄重远转身上了马:“他心中有数,就让他去散散吧。既然他们言明今晚宴请我们,那就赴宴吧。”
郭老四本想反对,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沉默地跟上。
一个时辰后,三人如约到了宴请的桂香楼。在场的人众多,各方都有。三人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上。甄重远一扭头就能看到那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他的目光久久落在那棵树上,一整个宴会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默默地斟酒饮酒。
在被冷落了差不多快半个时辰后,甄重远起身告辞。主位上的人起身与甄重远饮了三杯,没有留他。这一场景,让秦易和郭老四的脸垮了下来。
憋了一路,在落脚的院子外下马的时候,秦易总算是忍不住了:“老大,我真?忍不了了。不就是一群手无弱鸡之力的书生吗?干什么一定要怀柔怀柔,直接领兵冲上去干不就得了。”
三人牵着马一路往后院走,郭老四看了他一眼:“龙椅上那位才砍了那么多读书人,我们这是师出有名。对读书人下手,怎么,你想我们同样背上万人唾骂的罪名?”
秦易皱起眉:“那就这样任他们搓圆揉扁?今日你们也看到了,那么多方势力都在此处虎视眈眈。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吗?”
郭老四难得附和道:“老大,我们出来也有这么多天了,我们几个一点儿进展都没。不如去那边院子里请卢先生试试?”卢尚是跟着他们一道过来的,但之前一直没让他一道出门。
他们落脚的院子是一处专供远行贵客落脚的院子,分成一个个小院子。之前就只有甄重远他们几个,因?而一人占了一个院子。卢尚说是要拜访故人,这几日一直没与他们碰面。
甄重远正要说话,旁边两个人急匆匆地搬着东西经过。今日这院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甄重远不置可否:“明日再商量。今日有了酒,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三人在甄重远的院门外分开,各自回院子。甄重远走进院子的门,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枝桠伸到外头去的枫树,沉默地回了房。
满身都是酒气,他叫了方净提了水来,就让他也回?去歇着了。他自己坐在浴桶中,思索着这接下来的打算。这一思索就入了神,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水已经凉了。
他刚穿上中衣,就听见外头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系腰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沉声道:“谁?”
“将军,方清属官派人送了信来。”门外传来了属下的回?答。
方清送了信来?甄重远系好腰带,随手拿起了旁边的大衣裳套在身上,走上前去,打开院子门。
此时已是戌初。云不知何时散了许多,天边竟然还透出了隐隐的红。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大约是听见开门的响动,那人转过身来。
那一刻,天边的云忽然露出了一个小缝,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大地。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几片红叶落下,盘旋着,其中有一片落在了那人的肩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夕阳更红,还?是那肩头的枫叶更红。
尽管周围还是人来人往,但甄重远的眸子始终盯在那一个人的身上。
儒巾散了大半,风吹起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白皙的脸上此刻也不知何时沾上了两道泥。身上的衣裳也满是褶皱,青色已经沾上了灰。明明看着那样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可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仍然如之前每一次那样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