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坐在富丽的房间里,看着手下女侍们收拾行李。不久之前,大行治礼丞已经来过,表达出了对淮南翁主的欢迎。她这次来并不能代表父亲,也就不能说是诸侯王的朝奉,所以接待规格不会太高。不过,无论如何,后还是会见她的,毕竟她以前来长安,也和卫子夫攀了些交情。薛泽不出所料果然免职,父王要拉拢张汤的想法,如今看来倒是有先见之明……
就在刘陵陷入沉思之际,忽闻得外面左吴求见。
刘陵知道这左吴乃父王手下的得力人物,为人机敏,能言善辩,是为了哥哥的事情父王派来长安疏通关节、探听消息的。如今自己刚来,他就到这里,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刘陵站起身,说了声请。
左吴很快走了进了来,他虽不如伍被容貌出众、飘逸潇洒,但顾盼之间却也神采飞扬,有一种卓然自信的气度。他进来向刘陵行礼,当刘陵请他坐下时,这个人丝毫没有困窘、客气、推辞,自然而然跪坐在刘陵面前。不等刘陵询问,他便简单地说出自己在长安城中自己所见所闻,他说的内容,也就是张汤在进长安的时候听鲁谒居所说的一切。
当然,左吴来此自然不单单是为了说着这些,他从刘彻治下府库空虚这一项看到了机会。
“翁主,”左吴道:“当今主上听谗贼,嬗变律令,侵夺诸侯土地,征求滋多,诛罚良善,已经惹得正直之士不满;现在又因好大喜功,以至府库空虚,如此正是扰乱长安的好时机。”
刘陵一双妙目静静地看着左吴,专注而期待。她如此神态竟比开口询问还要动人,也让说话的男人一时之间有片刻失去自信、冷峻,而变得有些失神。直到刘陵抿唇轻笑说:“请问左先生有什么好的计策?”左吴才咳嗽一声,微微撇开头,继续说下去,“朝廷用人,由以前重用功臣,到如今各地选举德才兼备的人推荐入朝,征用出名的隐者士人,甚至通过北阙司马门上书参政,可以说做官的渠道日益宽广。可这做官途径虽多,却没有一个是商贾。”
刘陵淡淡一笑,轻声道:“大汉建国之初,投机商人囤积居奇,致使物价飞升,米至一石万钱,马一匹白金,所以高祖才规定商贾不许穿丝织的衣服,不许携带兵刃骑乘车马,商贾及其子弟不得做官,甚而加倍征收商人的税赋以困辱之,如今商贾无法做官亦不足为奇。”
“可现在时机到了。”左吴自信昂然说道:“如今朝廷无钱,而大商富贾掌握南北营运、盐铁经营,富可比万家之侯王,却因地位卑贱而不能享有其富庶所能提供的衣、行。这不正是而且调和的好时机么?”
刘陵凝视着左吴,微微沉吟,“确实是好时机,但这该是帮助刘彻吧?与我淮南有何益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何况本来就为利益驱使的商贾?若能允许百姓花钱购买官爵和赎罪……”左吴笑了,笑容爽朗自在,丝毫不觉自己出了祸国殃民之计策,“当然,翁主若觉得此计不妥,就当我没有说过。”
卖官鬻爵,扰乱官吏晋升途径,确实是乱国的途径,刘陵支住头,眯起眼睛沉思,虽是成效慢了些,却总比看着刘彻手下人才济济,越发强盛来得好。
“若翁主觉得还行,臣就投书司马门。”
“不!”刘陵微笑着,目光一片冷冽。每当她下定决心,这种带着冷静强悍的冷冽总是不自觉地跑出来,“上书司马门太慢,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哦?”左吴好奇。
刘陵微笑着吐出一个名字,“田信。”
田信这个人作为商贾,朝廷律令对商贾的轻贱他定是深有感触,而他是由霍去病引荐、目前作为张汤的门客,若由这样的人提出来,自然不会招致怀疑,也更加容易让人接受。有如此方便的人,又何须上书司马门?即使上书,浩浩未央宫,又哪有那么容易到达天听?
刘陵的神思不自觉飞了起来,似乎穿越层层阻隔,直到未央宫,也许明天皇后卫子夫会接见自己,若不能见到皇后,那么就去拜访平阳公主吧!
未央宫,椒房殿。
博山炉里香烟袅袅,殿内四壁挂着刺绣的丝帛,香桂木的殿柱髹着通红的漆,翠羽织成的帷幔低垂,云母屏风将大殿隔成了几个小而温馨的间室。
卫子夫坐在矮几旁,高高在上俯视着跪倒蜷缩成一团的美丽宫女,原本温柔雅致的面容变得沉凝,充满了威严。而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用长指甲刺破手掌的疼痛来提醒自己冷静,极力想要收敛自己满腔的怒火。
“娘娘,切莫气坏了身子,这都是妾身约束不严之过。”王夫人劝解,年轻、绝丽的容颜带着动人的韵致与一种隐隐的自信与矜持。
这种傲慢应该是来自于她现在身受天子宠幸吧?她带人来这是示威,还是有别的目的?卫子夫心中思潮起伏。
“妾也是不信这贱婢所言,但她一口咬定她腹中胎儿是霍侍中的。”王夫人道,“妾怕她到处饶舌,坏了霍侍中的名声。无奈之下才打扰娘娘,一切全凭娘娘定夺。”
卫子夫紧紧闭上眼睛,遮住目光中深沉的、暗涌的潮水,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片波澜不兴之色,“多谢妹妹,你不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