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自从小孟喊出“绿衣、采薇”的名字,伍被脸上明亮温暖的笑容就消失无踪,尤其是他听到小孟将刚才这两个丫头的行为直白说出来,便冷笑不已,他心中暗道:刘陵啊刘陵,你如此做是在监视谁?我,还是项婉儿?
可他看着项婉儿坦荡无伪的面容,听到项婉儿一心为她们着想的话语,忽然之间笑了起来,真心的、温暖的笑,他心道:这个不显山露水却颇为聪慧的少女啊,她这样说、这样做如果不是她的心地太过宽厚、纯真、坦荡,而从不怀疑别人,那么她就是一个极度虚伪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伍被觉得自己更愿意相信项婉儿是前一种……
伍被扫了一眼绿衣、采薇,冷声说道:“既然你们是跟着项姑娘的,那么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一起来吧。”说完,他向着茅舍后的山路而行……
雨后的山路并不好走,但伍被显然行走过更艰难的路,所以他走的极为轻松;而项婉儿也经过长途跋涉,她虽然并不善于走山路,但勉强能跟得上伍被的脚步;小孟一个小孩子,本来精力比大人好,又在乡间长大,吃过苦、受过累,自然不会在意这比乡下雨后泥地好走许多的、人工开凿的阶梯;唯独绿衣、采薇和零露,这三个自小在淮南王府长大的女孩子,她们虽说是伺候人的侍女,可比起一般富裕人家的女孩儿,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了。她们何曾在这秋雨之后走过湿滑山路,所以刚刚走出一小段路,便暗暗叫苦不迭。
绿衣撺掇着零露求求项婉儿休息一下,或者干脆让她们回去,可零露刚刚凑上前,却被伍被一记锐利的视线瞪了回来。
“怎么了?”项婉儿看到伍被回头,也转过头来去看后面的人。可采薇她们在伍被严厉的目光中,低着头,不敢吱一声。
犹疑地回过头,项婉儿在伍被地招呼下继续赶路。不过,这次伍被明显有了说话的兴致,介绍着这肥陵山的风物,接着又由肥陵山引到其他地方。项婉儿听得认真,而伍被介绍的许多地方她以前曾经在书上看过,多和书中介绍吻合,不禁细细询问,想看看和书中有什么不同……
而伍被却越说越是惊讶,他忍不住将话带到西域风物,可项婉儿依然知晓,甚至还能描述一些地方特殊的气候与动植物。这些可是他从小随着师傅游历,花了几乎二十年才能了解到的,他以为整个大汉除了他以外,不会有人知道,可项婉儿不但知道,甚至知道得更为清楚……然而项婉儿年纪才多大啊?
伍被又问她有没有去过这些地方,项婉儿摇头,说从没有去过,只是从书上看到的。伍被又问是从那些书中看到的,这次项婉儿则脸露为难之色,讷讷不能回答了……
伍被并没有追问,反而极为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史学方面,他没有想到项婉儿不但能听懂他所说的典故,甚至平时总是低垂着、有些畏缩的脸,出现了难得光彩。
伍被顺势引导着项婉儿说话,引她谈古论今,看她能知道多少。谁想到项婉儿一张口便滔滔不绝,将古时三皇五帝到当今天子这漫长的历史说得头头是道,大有欲罢不能之势。整个人更是看起来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这次用震惊都不能形容伍被的心情了,他觉得自己从没有看轻过这个虽被称为“神女”,却始终有些畏缩、自卑的项婉儿,但他现在还是认为自己低估了面前这个女子……
而项婉儿则是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认真的听她说古,说看书的心得,说她喜欢或者厌恶史实,尤其是这个人又是自己心仪的人,自然有种相遇知音感觉的同时而变得有些得意忘形。
因此沉浸在自己心绪中的项婉儿根本无法看出伍被的震惊,自然也无暇回头理会身后三个女孩子的狼狈。她一径地倒出自己所学与心中所想的这些以前没有人愿意听的话,甚至忘记了行路的辛苦……若不是侃侃而谈的时候,脑子里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一点坚持,那么项婉儿一定会将汉武帝以后的一切都说出来……
太阳终于穿透了云层,露出了火红的身影。
自说自话的项婉儿终于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沉默,她心中一沉,说话声戛然而止,然后她才看到了脸色凝重的伍被、气喘吁吁的小孟和大汗淋漓、脸色疲倦的采薇等人……
“呵呵……”项婉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涩然低头,暗想:好像自己说得太过忘乎所以而忘记停下休息了。现在走这么远的路,人家都没有打断自己,一直陪着听,也真难为他们耳朵受荼毒,人也跟着受累,而毫无怨言了,若自己再没有一点眼色,那定要遭人厌恶了……所以,项婉儿虽然不累,依然赶紧提议停下来休息。
伍被没有异议,他本就是要给采薇她们一些教训,让她们为偷听付出一些代价而已,现在这几个丫头都累得惨兮兮、容颜暗淡的,只怕明天浑身酸痛,能爬起来就是不错了,惩罚的目的已然达到,自然没有必要持续下去。
零露一听到可以休息,立刻不顾形象,不顾地面潮湿,顺势就坐了下来,绿衣、采薇虽然极力想要维持斯文,可惜依然双腿酸软,立也立不稳,勉强就近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下,然后开始捶打不断大颤的双腿。也就小孟还好一些,不过也已经不想说话,只想坐着了……
伍被看到项婉儿不见疲惫,只是站着四处张望,便说道:“再往上一点,有个大石台,从上面往下看,景色最好。”
“是吗?”项婉儿道:“那你们这里休息,我上去看看。”
“我带你去。”伍被道。
“可……”你不累么?
项婉儿虽然没有说出那半句话,伍被还是懂了,他笑道:“不用担心,这一点点的路,我还不放在眼里。而且要登上石台,若没有人指点,那可是难之又难的。”
项婉儿想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去了。可不等她说话,伍被率先而行。
果然,再向山上走了几百米,一个平坦、巨大的石台便耸立在眼前、高高悬在路面以外。走得近了,伍被指着一处虽陡直,却可以攀援的地方说,“就是这里了……”
项婉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苦笑:如果自己穿的是裤子,运动鞋,到不会为难的可以自己爬上去,而自己现在可是穿着长裙啊……
“得罪了。”伍被话落,抓住项婉儿的手臂,然后向上一跃,几个起落,竟然飞身上了两三米高的巨石。项婉儿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不但淮南王府的行宫尽收眼底,甚至是寿春城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看着美景,项婉儿平复着急速跳动的心,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乱糟糟的大脑里两句话不断交替:好美啊!刚才的是轻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