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淝水河,项婉儿随着淮南王的旗罗伞盖又向东行了里许,到了山的东麓。蓦然间,林木掩映中,出现一所依山而建的宅子。只见秋山明净,映衬着宫殿的白墙、红窗、青色瓦当,分外和谐,有一种质朴、天然的风格……
项婉儿仰着头,以一种崇敬的心情看着这山上园林,心中感慨……正在这时,他们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项婉儿探出头向前看,问:“怎么了?”
一个圆脸的侍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对着项婉儿说道:“是行宫中的诸位先生下山来在道旁来迎接大王。”
项婉儿听了眼中闪过一抹好奇,她问:“来得都有谁?”
圆脸的侍女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回道:“为首的有田由先生、苏飞先生……嗯,还有晋昌先生。”
项婉儿挠了挠头发,对这几个人没有印象。
看到项婉儿疑惑不解的样子,那女孩子噗嗤一笑,说道:“这三位可是大王所倚重、在淮南仅次于伍被先生的人物呢?”说到伍被的时候,女孩子的眼睛闪闪动人,里面有着崇敬、仰慕之色,不过她并没有多说自己仰慕的人,而是继续为项婉儿解惑,“他们知识渊博,,能呼风唤雨,可是有道之士呢,寿春的百姓都说他们是神仙下凡。”
“呼风唤雨?”项婉儿感兴趣的重复,“神仙下凡?”
“嗯。”女孩子肯定地点点头,郑重敬畏地说道:“这三位先生来淮南的时候,我还小,不过也记事了,所以记得极为清楚。那时淮南大旱,两年都不下雨,百姓们卖儿鬻女,吃草根树皮,眼看着都没法活了。”
女孩子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脸上出现一种深恶痛绝的神气。这个女孩子表情是如此痛苦,以至于项婉儿如此不通世物、不善于看别人脸色都能感到这个女孩子那时一定是受了极大的苦难。只听她说:“……大王仁德爱民,心疼百姓,所以淮南王宫里也减少各种用度,想节俭下来赈济百姓,但省下来那一点粮食,又怎么能救得了整个淮南的百姓?就在百姓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三位先生到淮南王府,带来上百车的粮食。然后设坛做法,整整三天三夜,他们不吃不喝,终于求下了雨来……”
项婉儿抬头看了看天,暗自好笑:如果雨让人能求下来,那么天气预报、人工降雨可是费力不讨好了……不过她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如果说出来,不但别人不相信,恐怕还会遭人怨恨吧!
女孩子又说:“淮南降下大雨,又有了粮食,百姓们终于可以渡过饥荒。这三位先生也被大王留了下来,不过他们不要留在寿春城中,而是要住到肥陵山上,说山上钟灵毓秀,有天地之灵气,最适合修炼。大王一听,就在这山上修了行宫,专门请他们住在这里,这三位先生也就没有走,留在山上是修仙,同时也为大王炼丹。而且自那之后,寿春的百姓如果有了病痛,也都愿意到这里来求。心诚的病都好了。人们也都渐渐相信他们是神仙呢。”
刚说到这里,队伍就继续缓缓向前移动,车夫打断女孩子的话语,请项婉儿回到车里,免得发生什么危险。项婉儿听话地坐了进去,正看到低着小脸不言不语的小孟。她笑了笑,忽然想到:这三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被人看成了神仙,那为何无论淮南王,还是这个女孩子对这三个人的敬畏却反倒都不如对伍被深呢?刚才这个女孩子也说他们三个是仅次于伍被的……
她掀车帘张口要问,却发现自己竟然叫不出那个圆脸美丽女孩儿的名字,不禁苦笑一声,转向小孟,掩着嘴,低声请教:“小孟,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
小孟本来阴沉着脸听到项婉儿如此问,飞快地抬起头扫了项婉儿,看她一脸不好意思与渴求,忽然间满心阴郁还有对项婉儿说话不算数的不快,消散不少,她板着脸,大声道:“刚才说话的叫零露。”
项婉儿吓得赶紧掩住小孟的嘴,心中惴惴,课本里的东西她几乎能过目不忘,可现实生活中的人她是过目即忘,陵翁主留下的美丽侍女,虽然都已经自我介绍,可是她没有用心,所以到现在还分不清谁是谁。她悄悄问小孟本来就是不想让外面的人听到,免得尴尬,甚至遭人怨怪(从小到大,她没少因为忘记别人长相,或者将别人的名字记错而惹人白眼。最夸张的一次是她在街上对着陌生人叫半年没见的表兄……自从有了小孟,她这种出丑的机会明显减少),可往日里贴心的小孟今天却……
项婉儿此时才看出小孟好像生气了!她无奈地笑一笑,然后松开手,坐在一边,再也不想,主要是不好意思同外面的说话了……
那些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肯定听到小孟的话,知道自己说了半天,人家却连名字都没有记住,心里肯定不高兴……
车外果然传来了女孩子们低低的嬉笑声,接着零露微带恼怒的低语传了进来,“你们别笑,有本事你们问问,神女记住了你们的名字没有?咱们都是一样的,谁也别笑谁。”
一个清脆的声音低低说道:“咱们跟你不一样,我可没抢着在新主子面前显摆。”
“结果呢,讨好了半天,新主子连名字都没记住。”另一个声音讥诮地说道。
“你们诬赖人……”零露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哽咽,“谁抢着讨好了?!”
“反正刚才抢着上前,喋喋不休的不是我。”第二个声音继续用讥诮的语气说道。
“好了,”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低沉而柔美,像是最优美的琴声,“你们两个别逗零露了,再玩而下去,她就要哭了。”
话音还没有落,项婉儿在车里就听到了一声抽噎。
“好了好了,零露,咱们和你闹着玩呢?”清脆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讨好与哄骗。
“就是,就是,”刚才还满是讥诮的声音也变得柔和,“别哭了,别人都在看你了。”
零露深深吸了一口气,控诉,“你们欺负我。”
……
项婉儿坐在这里面,这下子连头都不敢露出去了,她觉得好像是自己招惹零露,惹她哭泣,一切的罪过都是自己。
小孟在一边忽然低声说道:“第一个说话的叫绿衣,第二个说话的叫采薇,最后才说话得叫琼琚。”
这次项婉儿不敢漫不经心,仔细听完之后,写下来,看到名字变成了文字,她终于心中有了底,这次应该不会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