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求您放过不害,求您放过他!”
尖利的哭嚎之后,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瘦小妇人被架了出来。那妇人一边拼尽全力地乱踢乱踹,想从强悍的仆妇手中挣脱,一边回头痛哭呼喊,“大王,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你真的狠心看着他死么?太子!太子!你真狠心要杀了你的哥哥么?!天啊……”
那妇人一声嚎叫,不知怎么生出一股蛮力气,从仆妇手中挣脱出来,她几步奔到大殿门口,跪着膝行到淮南王跟前,如同疯了一样抱住他的腿,涕泪横流,“求您救救他,救救他,再晚就不成了。”
她的声音如此凄楚、悲伤,竟引得刚到门口的项婉儿心里也沉甸甸的。项婉儿看到里面很多人转过头去,不忍看这个女人,却又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因为此时淮南王刘安正阴沉着脸,用一双本来充满威仪、平和的眼睛充满了厌恶、鄙视、痛恨地盯着面前的妇人……
而一旁刘迁更是幸灾乐祸、嘲弄地睥睨着这个女人片刻,然后一脚将她从淮南王的身边踢开,叱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疯子轰出去。”
那妇人一看凶恶的仆妇又虎视眈眈地过来,吓得急往后退,想要向旁边的人求助,可那些人一看她靠近,立刻后退,生怕被缠上。
妇人祈求、哭泣但充满希望的脸像是傍晚的天色一样,一点点地阴沉晦暗下去,最后变成绝望,绝望得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毫无光彩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忽然诡异地、阴森森地笑了。这充满死气地一笑也让抓住她手臂的女人激灵灵打个冷战,不敢发狠。
“不害,不害,我救不了你,只能陪你而去……”妇人出神地喃喃自语,举起袖子蒙住脸,就想冲着廊柱撞去……
“拉住他!”一声厉斥,如同金玉交击,响彻每个人的耳底,让两个仆妇不由自主地紧拉住那妇人。接着,刘陵从人群中站出,高傲骄矜地瞪视着妇人,怒道:“这是干什么?还嫌不够乱么?你也算是淮南王子妃,如今同泼妇一样,吵吵闹闹、寻死觅活,成什么样子?!”
妇人本有必死的决心,如今被人拉住,又看刘陵出头,死志便消了。她哭着跪倒在刘陵脚下,抽噎着,“陵翁主,陵翁主,你心最好,救救你哥哥,给他找个大夫。”
刘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她还是扶起了地上的妇人,让一旁的仆人去请大夫,然后她又转向那妇人温声说道:“你且先回去,好好梳洗干净,吃些东西。等到大夫来了,你才有气力照顾不害。”
妇人期期艾艾,满是可怜地看着刘陵,直到刘陵再三保证,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妇人一走,刘陵脸色立变,她严厉地看着旁边胆战心惊的仆妇,问“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出来?”
仆妇脚一软,跪在地上,“陵翁主,太子昨日去了别苑就让奴才们都回去,今天一早又不知道太子何时离开的,等奴才们一回到那里,她已经跑了出来……”
“这倒是太子的错了。”刘陵轻轻地说,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锋利,冷冷地看着这人。她这样不是明说昨天太子打了不害,才有今天这些事情么?有些事只能私底下知道,却绝不能摆到明面上,这就与刘彻可以知道诸侯王心中谋划,私底下的举措,却绝不能搬出来清算,一旦摆出来就意味着杀戮与死亡……
那个说话的仆人知道说错了话,脸色一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这时已经有人上来将那些人带了出去,至于带到哪里,却没有人关心。
刘陵看了兄长一眼,叹了口气。
父王就两个儿子,长子不害,因为小的时候被方士说成了败家的根苗,又违背父王的意思娶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一直被父王不喜。父王不喜,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当他回事,如今他的儿子又到长安密告,正好让那预言成真。这也让父王彻底失望,才将他们夫妻软禁。
而太子迁,自己的这位兄长,心狠有余,智谋不足,定是昨天听了郭解的话,沉不住气,才找个地方撒火,打了不害,引得今天这场风波。不过他如此做事也太胡来,怎么说不害也和他是弟兄,他这样不是让那人看着心寒么?
看着这一室的尴尬、难堪,刘陵不由得暗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
目光流转之间,刘陵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忽然叹息一声,满心的不甘化为乌有,她对着伍被轻轻一笑,笑容中有着醉人的诱惑,算了,世上既然有伍被这样的男子,什么光彩都被抢去了……如此身为女儿也未尝不可。
殿中,此时谁也没有看异域稀罕事物的心情,匆匆扫了一眼那些人抬进来的东西,赞美了几句,便纷纷告辞。
淮南王无心挽留,让人各自挑选喜欢的东西,带走。
伍被径自忽略刘陵的目光,也没要任何东西,反倒看见郭解也在人群里,不禁大喜过望地走了过去,含笑请他到家里喝酒。
郭解哈哈一笑,“你知我从不喝酒,如此相请,不见诚意,不去也罢。”
伍被随之一笑,道:“那再加上我一早从淝水河中捞出来的鱼,如何?”
“如此甚好!”郭解答应。
“那翁伯稍待片刻。”
伍被去见淮南王,匆匆说了几句,就辞别,然后同郭解把臂离开,二人登上马车,径直向伍被宅院而去。
二人说起今日之事,不胜唏嘘,郭解又想起昨晚,便将一切都说与伍被听,当说到淮南王举剑要斩太子时,忍不住感慨,“主公仁义,如此真心相待,我纵使万死也难报其知遇之恩。”郭解刚说到这里,车子忽然一晃,停了下来。伍被一挑车帘,向外看去,脸上笑着说道:“一场戏耳。”
郭解看向伍被,心中不郁,冷冷哼了一声,暗道:你是淮南王门下最得力的谋士,怎如此对主公不敬?!
伍被转头,对着郭解冷脸,淡然一笑,伸手指着车外,道:“此乃一场戏耳。”
郭解向车外看,只见前面人群集聚,竟然阻住道路,人群中心雷被高大的身体顶着须发虬张的头颅,高出别人一截。就只见此时的雷被正对着他们,横眉立目,一脸的怒气。
“他这是在跟谁生气?”郭解笑叹,“谁敢招惹雷郎中?”
伍被笑道:“天下间总有不长眼色,不识时务的。”
“是啊。”郭解下车,“咱们也去看看,别让他当街杀人才好。”
等挤到人群里,就看到雷被眼前站着两个男子,这两个男子一身葛布粗裳的布衣百姓打扮。不过一个神情倨傲、骄横,身材壮实,此时他正冷冷地笑着,另一个个子虽然不矮,却极瘦。而这瘦子一脸焦急、忧虑,汗水涔涔地来回劝着两个人、调解……
伍被看了他们一眼,就露出了兴味之色,他指着两人的腿,笑道:“翁伯,你看他们的腿脚。”郭解低头视之,除了两个人腿稍稍有些罗圈,也根本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