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愿景的出身,即便不被家中看重,在庄子里定然也是婢仆环绕,再往深去想……娜仁也不敢想了。
愿景自斟了杯温酒,笑得轻松,世外缥缈的灵气退散,这生动模样甚是少见。
南苑里的春日,比之宫中多了几野趣,娜仁与清梨、愿景登山踏青几,三人都不是爱骑『射』的,便慢慢散步,皎皎倒是催马在围场里跑了两圈,拎了两只野兔子来,下锅子吃了。
酒足饭饱,清梨长舒了口气,端着宫人奉上的消食茶抿了两口,随口道:“这锅子不常吃,难得吃一会,倒是不错。下次再有,烤了也罢!用料煨上,火上一烤,油滋滋地流,那肉才香呢!”
她形容得绘声绘『色』的,皎皎不动了念,道:“改日我再去围场里逛逛。”
“逛逛也罢,记着多带些人,围场里到底不是十安全。”娜仁叮嘱一句,皎皎笑着应了,留恒慢吞吞地喝着果子『露』,味着兔子肉的味道,听到这话,也跟着叮嘱皎皎一句注意安全,像模像样的,倒真叫人笑。
用过膳,皎皎带着留恒念书去,清梨净了手抚琴一曲,素手止住琴弦,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忽然道:“留恒这孩子,看着清冷却有情,『性』子说是温吞,不说是不在意,倒真有些洒脱的意思。”
“他像他阿玛,也像他娘。我只希望他这一生能顺顺遂遂,身体健健康康的。倒不求他能权倾朝野文武皆通,立下多少功绩。他父亲已经为这大清国抛头颅洒热血过了,战功荫庇,爵位傍身,他这辈子平平安安地过就。”娜仁笑眼望着他们,清梨又道:“皎皎也快到了适婚之龄。”
娜仁道:“我想多留她几年,小小年纪出嫁了,又要应对人家舅姑,还是多在家里过几年顺心日子吧。况早早出嫁,自个还是个孩子呢,就有人催着诞育子嗣,对身子不。”
清梨道:“皇家的主,谁家的舅姑敢为难呢?不过说的倒也是,索『性』们家的女儿不愁嫁,也不怕留来留去留成仇。”
“这话,真该叫皇上听听。”愿景慢条斯地呷了口茶,“留两年也,皎皎……不是甘于平常的『性』子。”
娜仁怅然道:“我就是怕,这份傲骨害了她。远大不屈之心,被岁月逐渐磨消;一身不折傲骨最只能藏在四天里。逐渐甘于平凡,世事现实低头,这各中痛楚,不是外人能知道的。我也不知,最她是能与这世代战上一场,还是磨平了心气,甘愿做一世富贵主。”
“皎皎定然一生顺遂意。”愿景缓声道:“这是她的命数,谁也左右不了、盘算不得,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清梨道:“咱们皎皎是个孩子,上天庇佑,自然会走她应该走的路。”她看着皎皎笔挺的背,端出众的风姿,慨道:“我这半生庸碌平凡,这孩子琴剑皆系我一手教授,若她能活得多么波澜壮阔,也算活出了我这一份。”
愿景低低念了声“福生无量天尊”,三人未再言语。
大道之下,众生碌碌,不论来去,凭本心。
最是娜仁喃喃念了一句:“愿我儿皎皎,一生所求皆愿,所行化坦『荡』。”
愿景听了,半刻神情微微复杂,转头深深看了娜仁一眼,直把娜仁看得瘆得慌,乖乖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她满足地过头去。
清梨轻轻一笑,摇头慨:“《大随求陀罗尼心咒》中,有‘一切行愿皆悉满足。’愿皎皎最终应了这句话吧。”
愿景固执地道:“《庄子·秋水》有言: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
“不过借个词汇罢了。若皎皎真修行到那个境界,也不需有所求所为,寻一山隐居,静待老来,生命终点。那样多没意思啊?”清梨又摇摇头:“咱们在这慨也是无用的,孩子的路,还是要孩子自己走出来。这出来能住多久?立夏能一起过吗?”
娜仁叹道:“立夏日,延庆殿要预备夏季供,皇上不在宫中,老祖宗老迈,太无心于此,我是留不得了。们两个过吧,哪时得空了,我还过来。”
“还有半个月住呢,先不着急。”愿景道,清梨点点头,虽有些不舍惆怅之怀,却还是道:“日子长着呢,今宫里有了着落,也不会把绑住。有了来的头,下便也有了。立夏是大节气,去也是有的。”
虽口中此说,她面上的不舍也是肉眼可见的。娜仁握住她们两个的手,慨:“我又舍得们呢?宫里虽也有些合心意人,事更多,虽看得热闹,有时也嫌烦,不这南苑住着舒心。”
“那就常过来,我们都。”愿景端起消食茶,冲着她道:“以茶代酒,庆我重聚,待离日。在再斟酒相送。日再来,可要带两坛酒。我酿出来的竹叶酒,喝着总不酿下的。”
“修行修行,怎么偏就修到酒肉上了?”娜仁带着几促狭笑着打趣她,愿景一本正经地道:“享受生活,恣意洒脱才是修行。若是连这都看不破,还算什么修行?”
清梨拍手道有,豆蔻将新炒的南瓜、葵花籽端了一盘子上来,又切了应季水果,供她们磨牙消遣。
娜仁所言,宫中四季皆应时供奉,立夏日要预备夏季供,最初是太皇太『操』持,来是仁孝皇『操』持,再然是愿景。愿景也不在宫中,多半是娜仁主。
今她已成了名正言顺的皇贵妃,夏季供自然没有推托的道。
因知道她什么时候要走,相聚的日子便更值得珍惜。
这日皎皎从猎场来,怀里却抱着两只小狗,米白的『毛』『色』,不过成人巴掌大小,窝在她怀里哼唧,连一声“汪”都发不出来,瞧着十虚弱。
“这是——”娜仁一惊,留恒已快步过去踮着脚尖看,皎皎道:“快,有什么能给它们吃的。也不知是几时钻猎场的一条母狗生的,那母狗难产,已经去了,诞下三只小崽子,有一只醒来就没睁眼,这两只倒还勉强能立着,我就给带了来。”
娜仁一时也拿不准小狗喝不喝得牛『奶』,只得命人去温了羊『乳』来,在素日她与两个孩子也有饮用牛羊『乳』的习惯,小茶房里都很齐全,没一时就有宫女端着两个小碗过来。
留恒眼睛紧紧盯着两只小狗崽,见它们被放在地上『奶』碗附近,便低声催促:“喝呀,快喝呀!”
那两只小狗崽伸出舌头『舔』了羊『乳』,然仿佛得了门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地添。留恒见了便松了口气,放心下来。难得见他这个样子,皎皎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问:“喜欢吗?”
“喜欢!”留恒重重点头,娜仁便道:“既然此,咱们就带去,养在宫里?乌嬷嬷,您是历老了事的,瞧瞧这是什么品种?”
乌嬷嬷仔细瞧了瞧,它们喝完了『奶』,又拎起来一个个看了看牙齿眼睛,对娜仁道:“不是什么难得的品种,土狗罢了,只怕还是个串。”
“那倒没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凶狠品种就,既然留恒喜欢,就养吧。”看着小狗崽在乌嬷嬷怀里眯着眼半睡不睡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娜仁不一笑,『揉』了『揉』它们身上的『毛』,道:“会它们睡醒了,天也暖和了,把它们身上洗一洗,用巾子把水吸干,免得着了凉落了病,留恒又要伤心了。”
也是难得见到一样他喜欢的东西。
留恒听了小脸一红,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娜仁打了个千儿:“谢娘娘!”又对皎皎道:“谢谢姐姐!”
皎皎蹲下来与它平视,道:“喜欢,就养着吧。本来我抱来,也是怕它们在猎场里没了母亲活不下去。既然喜欢,留下也无妨,咱们不少这两狗的饭。不过要记得,养了它们,就是它们的主人,要对它们负责任,要教导它们。不然哪日它们咬了人,或者胡『乱』脏了宫里的地,可是要先罚的。”
留恒认认真真地听着,仔仔细细地记下。
瞧着他这副模样,娜仁更心软了,皎皎说完,问留恒道:“姐姐说的,都记下了吗?”
“留恒记下了,一定不敢忘记!”留恒重重点点头,满是喜欢地看着那两条小狗崽,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两只身上的软『毛』,情不自禁地又笑了。
阳光下,稚子、幼犬、鲜花、绿树。
当真是生机勃勃,是足以洗净人心中的一切阴霾的朝气,叫人不想要会心一笑。
娜仁在旁瞧着,只觉心都要化了。若是留恒能够开心,养两条小狗又算什么呢?
不过此时,无论是娜仁还是皎皎,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两条因一时心软留下的狗崽,为留恒留下了日的一份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