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三千, 各有所。佳人无数,佟氏的样貌并不是最为出挑的那个,只是她有一双微微上挑的眼儿,平静得仿佛一湖碧水, 一举一动优雅端庄, 一颦一笑温婉得体, 都是没得说的, 活像是画上走出来的人。
只是没有那一股子灵活气。
娜仁对她感官平淡,倒也称不上厌恶, 彼时宫中初见, 佟氏笑着对她一礼, 她亦淡笑着颔首倾身还礼。
今时今日, 她是坐得住的。佟氏虽然为妃, 然无册封礼,只享受妃位待遇, 与她自然不同。
为了迎接这位新妃主, 也为了大家齐聚, 昭妃请了太皇太后的话, 重坤宁宫偏殿。凤位空置,只那重逾几十斤的凤印在透过窗照『射』进来的阳光下光彩辉煌, 仿佛这偌大内廷中, 真有一群人, 无声地缅怀着故人。
娜仁瞥见董氏悄悄低头, 用绢子拭了拭眼角,而后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凤座发呆,自顾自出神。
所以重坤宁宫偏殿,也是不得已而为。
佟氏入宫, 嫔妃总要齐聚一场搞搞氛围,但如今六宫凤位空悬,昭妃统摄六宫,底不是名言顺的皇后,真人都叫春宫去,只怕每几日京中的口风就是昭妃行事嚣张。
况她也不愿这么些人叫去,毁了春宫的清静。
故而借了这地方,她仍在凤座下首坐,众妃齐聚,环佩叮当,脂粉香浓。
许久没有这样的人气的坤宁宫偏殿难得热闹,今日的阳光极好,照入殿中,当下螭纹鼎上烟雾袅袅,烟雾蒙蒙,恍惚见上首巧笑倩影步摇微动,而后回神,只有凤印上的金光璀璨。
这宫里啊,旧人去,新人,永远不少了人气儿。
只愿那离去的人,能够永远在仍在的人心中,占据一位置。
昭妃是自带茶叶来的,宫人洗净了杯盏奉上,娜仁笑着招呼佟妃:“昨儿折腾了一日,累了吧?今儿本来说去御花园聚聚,不过她说还是来坤宁宫的好。”她向着昭妃一扬下巴,“想想倒也是,新妃入宫,总要来这走一遭的。尝尝这茶,仿佛是今春的雨前龙井,也不大喝得出来。倒是难得,咱们这位昭妃娘娘没用那些个苦茶招待咱们。”
佟妃嫣然一笑,仿佛笑起来都是端庄雅致的。纳喇氏偏头看她,一边笑对娜仁道:“听听您这话,真昭妃娘娘念叨动了心,下回想喝这好茶可就难了。”
昭妃随口道:“不错,瞧你最近肝火旺,倒合该是喝些苦茶的。”
“瞧瞧瞧瞧。”娜仁歪头去看佛拉娜,眼神无辜得很,“她们都欺负。”
佛拉娜强忍着笑,“谁敢欺负您啊?倒是你四处招惹人家,快别说话了,低头喝茶,不然皎皎都救不了你。”
佟妃静静打量着这一屋子的人,见大家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由又深深看了娜仁一眼。
稍后散去时,娜仁别了众人,欲往宁寿宫去见太后,听有人在背后唤她:“慧妃姐姐——”
声音不大熟悉,是新入宫的佟妃。
娜仁回身瞧她,笑道:“不必唤姐姐,倒像大年岁了似的,你平级,喊慧妃就得了。”
佟妃笑意盈盈地应了,对这句话没感分毫的不对劲。
娜仁心微微一沉:佟家在宫中,绝对有不少人脉。
不过那又怎样呢?娜仁微微扯了扯嘴角,秋日暖阳下,竟显得恣意洒脱有邪气。
任她神通广大,又岂敢伸永寿宫去。娜仁轻笑着,看向佟妃的目光分外温和,让佟妃莫名地觉着有一股子凉气顺着尾椎骨缓缓地爬上脊背。
那就断了她的臂,毁了她的神通。娜仁如是想。
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脸——果然是这几天看话本子看得入『迷』了,这精神状态再保持下去,真是如了太皇太后的愿,称霸后宫指日可待。
可惜她不是那种胸怀大志的人,白瞎了这种天然有利的身份。
佟妃行至她近前,身上并不是宫中常见的脂粉或香料香,只是一种淡淡的馨香,娜仁不知具体要怎么形容,只觉得带着一股淡淡又不知是不是的檀香味,与旁的气味杂糅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香’,仿佛美人花初绽,迎春上枝头,温温柔柔地,叫人不自觉地放下心。
娜仁心里觉着这味道熟悉得很,想不出来在哪里闻过,只能暂且放下这一茬,笑着对她道:“要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佟妃你?”
“回承乾宫修整梳洗一番,再一一去拜见老祖宗与太后。倒可以与慧妃同路一程。”佟妃笑盈盈地道。
娜仁倒不介意和她同行一段,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没有什么仇怨,况她确实生得不错,同行一路,只观赏两眼,也可心情舒畅。
佟妃身上的味道,直踏入宁寿宫,那股淡淡的檀香气随着一呼一吸深入肺腑,娜仁恍然大悟——那是当日,孝康章皇后身上的味道。
她曾在那位还是佟妃时吃过她宫里不少心,对那股味道也曾十分熟悉。
只是时日隔太久,她直踏入宁寿宫,嗅着这股檀香气,才反应过来。
孝康章皇后晚年礼佛,身上难免沾染淡淡的檀香气,但在这前,她不喜香料,不用脂粉,身上只有那样一股清清淡淡的馨香。
是糕团的甜香,皂角的清香,
后来礼佛,沾染上淡淡的檀香气,与前者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配合着那位娘娘的笑颜,只叫人心声眷恋依赖。
可真是……绝了。
娜仁心中略觉讽刺,眉宇的神情叫太后看出不对来,便问:“怎么了这是?”
“只是觉得,这人心啊,若有所求时,便是最可怕的。”娜仁道:“什么都做得出来。”
太后斜睨她,“这是在哪来的感叹?你三哥婚期近,给尚佳氏的添妆和赐给们小夫妻的礼。你替掌掌眼。”
娜仁笑眯眯凑过去挽着她的臂,眉飞『色』舞地打趣道:“您赏下的东,只有珍贵不珍贵,哪有合适不合适?”
“你呀,就惦记这家底吧!”太后重重她的额头,笑骂道:“死了也不给你,都给们皎皎!”
娜仁捂着头叫冤,又念叨道:“什么死不死的,吉利不吉利?”
不过太后的话倒是提醒了娜仁,其勒莫格与尚红樱的婚期近,她确实应该考虑考虑该送什么礼物。
给尚红樱的添妆好办,什么东都是有例可循的,不必纠结,那些布匹首饰类,她要表示心意,只要备得更丰厚就是了。
但新婚礼,她不愿意送那些如意金银类,总觉着俗气。
最后琼枝还是看不惯她的纠结,从库房里翻出一盆缀着明珠的红石榴盆景,又有一架百子千孙琉璃屏,娜仁掐着腰绕了两圈打量,张张口还要再添什么,琼枝已劝道:“当日二爷成婚,您赐下的不过如此。若是再丰厚些,只怕二夫人心里要有不痛快。”
“那就算了吧。”娜仁叹了口气。
她二哥早已娶亲,娶得是爱新觉罗氏的宗女,封号罗格格,在那日苏摘得探花名后由康熙指婚下嫁,这些年与永寿宫也有往来,倒是个和气贤惠人。只是再和气的人,在这些人情往来上,也难免不想。
人要交往,就总要注意些。
给尚红樱的添妆娜仁就没什么拘束的,当日那日苏的妻子的添妆她也给的大笔,如今更没什么顾忌,锦缎金银各十二件,又有一对连珠珐琅宝瓶、一对贡品翡翠镯,另有一匣子滚圆莹润的东珠。
尚家晒妆那日,各处添妆至,宫中的大笔着实叫人惊叹,也叫人真真地感受博尔济吉特氏对这一桩婚事的重视与支持。
二人婚后没几日,尚红樱与娜仁的二嫂朵哥约入宫请安,先从慈宁宫宁寿宫拜了一圈,方来至永寿宫,煮一壶『奶』茶,姑嫂妯娌三人坐下,闲话叙叙家常。
看得出来,这二人处得不错,或者说兄弟分府而居,妯娌没有金银利害关系,关系往往都能处得不错。
何况那日苏不在京中,朵哥时常感寂寞,虽有娘家走动,也没大意思,总不能日日回去。康熙赐给其勒莫格的府邸就挨着那日苏的府邸,如今得了个弟媳,自然早早探出脾底细,日后也有个说话作伴的人。
娜仁又问她:“怎么没带了云姐儿进来?新得了一下子缉珠花,要给云姐儿戴呢。”
说的是那日苏的女,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