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好废了一番口舌, 才让昭妃放下心,做炕旁落了座。
“不知你们的运气是好与不好——”昭妃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娜仁,看出她的疑『惑』来,轻叹着道:“那几个刺客被押到刑部大牢没多久就招了。确实是天地会的人, 却并不是有预谋的动, 只是五六人结伙来逛庙会, 见你们身着华贵又是天足, 料是满族贵『妇』,便打算杀一把立立威名。”
她少有这样长篇大论地说, 看得出她有些语了, “领头那人是天地会驻京城本地香主的小舅子, 在天地会内不大受人尊敬, 打算用你们来立住脚跟。那没眼『色』的, 见有一太监跟随,只以为是哪家宗室, 又见你们没带几个侍卫, 阵仗又不大, 觉着你们家里八成不得脸, 就当是立功立足的好机会。又贪功,故而只就近寻了个地方取家伙, 没多叫人, 稀里糊涂地就打上去了。”
娜仁眼睛瞪得溜圆, 满是不可思议, “这都什么绝瓜皮啊。”
“倒是万幸,他们看低你们,想着独吞胜果,没多叫人来。你们带的侍卫虽精干, 但庙会上人群拥挤,总有疏漏的地方。”昭妃难得多,垂头看着娜仁,又叹了口气,眉目间清清冷冷地,又带着些后怕,“那几个如今都招了,可见不是什么硬骨头。你那一钗子却实在冒进了。”
娜仁道:“我总不能眼看着刀锋向着老祖宗去……也是一下子着急,便把还有侍卫的那一茬给忘了。”娜仁悻悻地说着,打量着昭妃的脸『色』,扯扯她的袖口:“知道吓到你们了,我的过错。”
昭妃摇摇头,“是命里应有此一劫,躲也躲不过,如今过去就好了。”
“哎——我们在嘉福寺前的庙会上遇刺了,须安大师没被连累吧?”听她提起命数来,娜仁想起另外一茬,忙问道。
昭妃被她问得一愣,复又摇摇头,道:“没。须安大师昨晚便圆寂了。”
“圆寂了?!”娜仁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又被昭妃按住,她眉心微蹙,道:“你且躺着。须安大师是圆寂坐化,又逢吉日,是喜事一桩。连夜火化,修得观音坐骨,如今该被奉在嘉福寺舍利塔中。你若伤心,反而不美了。”
娜仁想起昨日须安所说的,心里『乱』七八糟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见她兀自出神,昭妃道:“你醒了,我放心了。先回去了。”
待她走了,琼枝才道:“昨儿您一直没醒,太后娘娘与昭妃娘娘、清梨小主也一直守在这里,皇后娘娘与纳喇小主、董小主与张小主下晌去了,皇上与太皇太后、马佳小主入了夜才被劝回去。这一回太惊险了。”
“有什么惊险的,倒是运气不错,碰到个半吊子刺客,没把自己小命搭进去。”娜仁『摸』『摸』肚子,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琼枝,“那块布福宽洗完你拿过来好好收着。有点饿了,让星璇预备些吃食吧。”
琼枝忙回道:“有,都有。星璇预备了小火煨了许久的川穹天麻鱼头汤,还有细软点心饽饽并热腾腾的粳米粥,这就让人端上来。”
看她兴奋极了的样子,娜仁不由道:“你怎么和乌嬷嬷似的呢?”
琼枝微怔,又迅速明白过来娜仁的意思,摇头轻笑道:“是唐太医叮嘱了,您醒来若是能吃得下东西,就说明伤势不算十分严重。星璇预备了许多吃食,还蒸了笼饼与枣泥软糕,虽没有什么大肉,但汤也炖得很不错,这就端来,您能多用些,我们便都放心了。”
“让她们去告诉星璇吧。”娜仁冲她伸出手,“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上『药』了吗?”
琼枝抿嘴儿一笑,“能怎么样?刚才已经上过『药』了,伤得不重,那地上的雪刚化开,没什么尖硬东西,只是磕了一下。唐太医也给了我活血化瘀的『药』,说是上次便可以好了。您在这着急什么呢?”
娜仁固执地伸着手没收回来,琼枝见她坚持,奈地将右手搭过去给她看,嘴里还道:“怎么这会这犟脾气又发作了呢?”
娜仁握着她的手仔细看过,却青了好大一片,一看就知道磕的时候好用力,抿抿唇,道:“怪我,脑袋这么沉干什么?”
“这说的,头有多重又能怪上人了?”琼枝瞪她,“好没道理!”
不过见琼枝手上的伤确实上了『药』,娜仁就放心了,只是有些恼自己连累琼枝受了伤,闷闷地吃过饭、喝了『药』,倒叫琼枝觉着好笑。
她就此便窝在永寿宫里养伤了,外头的事儿只当热闹听,豆蔻便将她觉着有趣的整理整理说与娜仁,故而虽然娜仁不大出去,消息却比阖宫的人都灵通。
有时娜仁静下心来想想,她若是在宫里开一个情报铺子,只怕生意会十分不错,届时她的日常应该就是——这个娘娘上门来问那个娘娘是不是私底下说了她的坏话、那个娘娘来问别的娘娘是不是有了身孕瞒着大家……
嗯,这样一想,还是算了吧。
没意思。
就这样,娜仁继出版望·伟大的文学创作事业后,又失去了另一个绝顶的创业机会。
宫里进了头茬的新鲜杨梅的时候,启祥宫传出喜讯,道是张氏有喜。太医都说怀像不错,叫康熙好惊喜,一如年佛拉娜的例,给了张氏‘福晋’的名位,只是未行册封礼,不算是实打实的位份。
不过不知是什么缘故,他并未让张氏直接主位启祥宫,而是将她迁去了储秀宫。
听说张氏私下里对这很是不满,大发了一通牢『骚』。不过面上倒是看不出半分来,在康熙面前小意殷切,康熙指了位医术不错的老太医为她安胎,储秀宫日日流水似的赏赐不断。
或是新进衣料首饰,或是一碗羹汤,左右都是皇上的心意,值得张氏好生炫耀一番。
这日永寿宫里娜仁、昭妃与清梨三人围坐花厅的雕花小四仙桌喝茶,清梨烹茶的姿态如云流水,优雅自然,嘴里说出来的却没那么优雅了,“你们道,那张氏前日因何脸跟苦瓜似的?”
“清梨你现在的口音很有神韵。”娜仁拍拍她的肩,笑着问:“何?莫不是为了皇上把她迁去储秀宫,没能在你跟前耀武扬威摆摆主位娘娘的款儿?不过皇上顺着她这股东风晋你为福晋,主位启祥宫,确实是会让她心里不痛快的。”
清梨轻哼一声,“这事儿早过去了,她在我跟前嚣张次,我看她怀着孕没搭理她,她觉着没趣儿,便不爱招惹我了。她这回生气是因为当年马佳姐姐有孕,皇上派了两名太医共同为马佳姐姐安胎,这回轮到她,却只有一位太医安胎,资历比不上那两位,故而心中大不乐业。你看她每天走路那样,两个月出头就扶上腰了,若不是太医说最好静养,只怕她还要日日穿过御花园去钟粹宫逛逛呢!”
“佛拉娜招她惹她了?”娜仁挑挑眉,又道:“如今她与佛拉娜就差着个御花园,东西的小门穿过去也方便,倒是可怜佛拉娜了。”
清梨心有余悸,“可不是吗。那张氏从前还没什么底气,自打有了身孕,可真是就差『插』上一双翅膀让她飞起来了!皇后也抬举她,给她双份的份例,伺候的人也添了一个巴掌那么多,倒是更给了她底气。从前对马佳姐姐还有些面上的尊敬,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
昭妃一直默默未语,此时道:“皇后抬举,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所以说她这人一飘,在宫里就不是好事了。”清梨似笑非笑地感慨一句,又看向娜仁:“我可听说了,皇上与太皇太后商量,说等张氏这一胎落了地,就抱给你养。张氏好惶恐……”
娜仁有些语:“谁说的?先说人家骨肉分离的不好,就是真给我个孩子,我不敢养啊!怎么这风声就传出来了。我还没说你呢,怎么你对张氏那里的消息那么灵通?如今你们可不在同意屋檐下了。”
清梨一扬下巴,扯嘴角的弧度都透出些金尊玉贵养大的骄矜,“旁人倒算了,她那里的事儿,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知道的!她一天天还美呢,不知自己身边都被人戳成筛子了!单是咱们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她有喜了,送去的那两个老嬷嬷,便都是正黄旗旗下包衣。”
“是人之常情,不过越是如此,皇后越不会让张氏有事。”娜仁随口道:“她若真是个聪明人,就该放心安胎,惶恐个什么劲儿呢?”
“肚子里踹了块金疙瘩,却不知留不留得住,然惶恐。”昭妃在这样的题里一向很少开口,偶尔句都深入人心,娜仁与清梨二人不由抱拳向她拱了拱,“精辟!”
八卦小组的聚会举行全看大家的默契,场地不限,食水不限,内容不限,只有快乐是不变的。
张氏这一胎从一开始好像就三灾八难的,分明太医曾说过胎像不错,张氏的害喜却很严重,晕眩呕吐得厉害,储秀宫上下日日折腾着,小太监跑储秀宫和清宁宫两边跑得腿都快断了。
又是喜酸,让宫人领了不少山楂回去,又被太医追着说孕『妇』不能吃那玩意,最后折中要了地方进宫的酸杏干,两天下去一匣子,搞得外人都替她牙酸。
清梨的评论颇为精辟,“说是晕眩,偏生打扮得花枝招展往清宁宫去、每日非要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不晕眩;说是害喜,储秀宫日日大鱼大肉,没见她吐了出来。如今看她恶心,只怕是酸杏吃得胃里难受了。”
这……怎么说呢,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张氏估计是打算用最拙劣的手段作最厉害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