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又来看顾先生啊。”
值班的医生站起身来。
因为顾引用不上,部分监测仪已经拆下来了,萧二佯装无事地左看看又看看,道:“晚上没什么?事。”
“嗯嗯。”
值班医生的附和听起来那么敷衍,好像就算萧纵说来赏月他也会配合地说今晚天气不错。
“......”萧纵哽了一?下,张嘴又觉得解释会显得更明显,于是默默把话咽回肚子里去。
还是本职工作最令医生感兴趣:“您易感期觉得怎么样?您还在休养期,回公司之前最好再做次全面体检,脑部神经受伤也会影响到Alpha腺体,易感期症状相对会明显一些,还是要多注意才行。”
“没事,”萧纵问:“他今天吃东西了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说:“晚上喝了碗粥,晚上也同意打镇定剂了,现在应该还睡着。”
萧家的佣人在闲云山庄待久了,好像都有做食补烹饪的习惯,一?碗粥里满满当当都是珍贵的食材,熬得浓稠喷香,配菜都有五六种,浓郁的香味充满走廊,隔壁的医生都馋哭了。
而那时萧纵一?行人还饿着肚子在开会商讨对策,会议后半段时恒华的所?有高管、董事会成员、连老爷子的秘书也视频远程参会。
顾引之前处在Omega发||情热的半昏半醒状态,都是打的营养针点滴,醒来后也得先?吃流食,慢慢才能恢复到正常的三餐。
周蘅卿今天来过一?趟后,顾引明显配合些,这让私人医生们大松一口气。
值班医生打开话匣子,唠唠叨叨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公立医院设备还是落后些,有一?点没查出来——顾先生刚分?化那段时间抑制剂打过量了,抑制剂本身没多少副作用,但他身体训练过药物抵抗性,分?化初期频繁注射比较违反生理的规律,导致他发热期每次来得都特别汹涌......”
医生没注意到萧纵的脸色,还在继续嘀咕:“之后要注意别再猛打抑制剂了,其实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建议病人找个高契合度的伴侣,不过你也知道,在星际社会催婚是非常不礼貌的,尤其有些年轻Omega还觉得自己吃亏,我们医生因为这种建议已经快被喊成媒婆了......”
萧纵淡淡道:“状态要是稳定,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医生突然被打断,整个人忍不住一愣。
“我没别的意思,”萧纵温声而又坚定地说:“贵医院的医疗舱在联邦星际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治疗伤势的设备,顾引外伤应该都好得差不多了。”
何止是好得差不多,用这种医疗器械身上一?道疤痕都不会留下。
医生凭多年和病人家属打交道的直觉判断萧纵应该是生气了。
可他刚才没说什么?呀,催婚?这俩人明明已经是未婚夫夫的关系,这是什么?提不得的事吗?
他又仔细揣摩一番,没察觉有什么?问题。
俊美的青年表情和刚进来时也没什么?差别,可暖黄的灯照在他身上,看起来却泛着?点冷色。
医生噤声了,颇有种伴君如伴虎的危机感。
萧纵又道:“其实出院时就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他伤到腺体,我也是保守考虑。”
医生忙不迭道:“我明白我明白,二位伉俪情深实属感人。”
其实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场面话,萧纵却轻轻笑了一?声,似乎还带着点自嘲。
医生愈发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之前没跟萧二打过交道,不太摸得清对方性格,但他知道,企业老板看上去随和好相处,那只是人家社会交往的一?种手段罢了。
真正有能力有手腕有魄力的A,性格都带有很强的锐气,只看他愿不愿意隐藏。
“没什么?事,”萧纵道:“回去休息吧。”
说两次就算是逐客令了。
时间也挺晚的,私人医生再三确定萧二少不是炒他鱿鱼,才带着忐忑的心情下班。
萧纵这才走出观测室,来到那间改装的病房门口。
雕花的双开桐木门厚重而结实,一?门之隔,顾引就在里面。
萧二少这两晚都在外边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佣人说顾引养伤精神不太好,萧纵就克制着不去找他。
方驰、魏勉还有家里的这群管家和佣人,连活泼过头的人工智能都不吭声,谁都不敢在萧纵面前多提一?句。
有了最初的线索,后续很多事就像抽丝剥茧一样条理清晰,从头到尾梳理过一?遍后,萧纵没想好要怎么跟顾引谈这件事——他只要一?提起就有种炮仗点燃的架势,始终难以保持心平气和。
但今天佣人汇报说拆除了一?些用不上了的身体指标监测设备。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偷偷地抱一下。
他在Alpha易感期,但抱一下总不会生气吧。
萧纵手放在古铜色的圆把手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才轻轻将一?侧门拧开。
房间内一?盏灯光都没有。
偌大的客房经过改造后有三百平米,里面足以放进各种大型医疗器械,甚至假如有必要,他还能再安装个CT室。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精致的刺绣窗帘也没有拉上,桐木门一打开,微冷的夜风吹进来,窗帘就跟着?晃动。
清冷冷的月光从窗外洒入,在地面上斜斜地照出窗影和窗边一道清瘦的人影。
萧二少:“......”
出乎他的意料,据说被打了镇定剂的顾引此时却是醒着?的。
他听教他射击的教官说过,军人的训练艰苦卓绝,有时甚至是违背生理本能的。
特种兵从入伍开始就要训练药物抵抗力,以至于普通药物对他们起不到明显效果,甚至联邦的科学家最初发明治疗射线仪器,就是因为受伤的战士得不到药物救治,而不得不寻求其他治疗方式。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信息素的味道,可萧纵闻起来却是苦涩的。
顾引身上那堆导管和电线都拆除了,只留下颈部一只环形仪器,那是Omega腺体止痛器。
他赤脚站在窗边,窗户只开了一?条缝。一?楼外面就是别墅前的花园,花坛里的花骨朵开始冒尖儿,这几天上山的人很多,病房的位置刚好在花园深处,是鹿鸣山别墅最静谧的一?个角落。
窗外的月色勾勒出顾引的侧脸轮廓,给他镀上一?层清冷柔和的色泽。
顾引听见响动回过头来。
看见是萧纵时先是微微一愣,脸上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疏离和抗拒,紧接着?他的嘴唇就抿紧了——他还当秘书时,每次觉得自己要挨骂了就会抿嘴。
从萧总裁的角度看来,就是一副“我准备好了,来叭”的表情。
后来俩人在一起后,顾引胆子渐渐被他惯大了,就再没见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啊不对,他这小秘书胆子本来就大着呢。
本来还犹豫着?别大晚上的再生一?场气,结果看见顾引这没出息的样子,萧二少Alpha信息素上头,气不打一?出来,进屋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这种气氛下的对峙感太强烈,显得他欺负病人似的,萧纵环视一?眼,病房里都是医疗设备,连桌椅都没有,剩下就是一张两米的大床.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沿,双手环抱胸前,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顾引嗫嚅道:“我开窗透透气。”
行,还不老实。
“我怎么觉得你还跟我生气?”萧纵压制住火气,那双隐隐簇动着火苗的桃花眼盯着顾引的侧脸,道:“顾小引我就问你一?句,这对象你还处不处了,这老公你还要不要了?”
顾引一?听这话眼眶又控制不住地红了,半晌他哑着?嗓子说:“要的......”
尽管以前萧二少经常有小秘书马上要哭了的错觉,可事实上他从没弄哭过顾引,床上不算。
然而今天萧纵刚开口,那边眼看着?豆大的眼泪就往下掉。
萧纵又气又心疼,但还是板着那张盛世?美颜,语气硬邦邦的:“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该还手的时候就要换手,你在外面被欺负,丢的是我的脸。”
顾引听见这话眼泪掉不出来了。
......这剧本对不上啊。
“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萧家有什么?资源和人脉,我有瞒过你么??魏勉有怠慢过你一?次么?”
萧纵坐在床边,月色照不到他身上,那张明艳的脸和深邃的目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协调感,在明暗的交界处美得仿佛一?碰就会消散掉。
顾引没由来的想起一?句话——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