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楼孤身回到了教室,班级里的同?学们都收拾东西。
他一眼就看到蹙眉背着书包的沈霍,然而一秒过后,他又轻飘飘地?转了视线。
现在二月中旬,乍暖还寒。
教室里开着空调并不觉得有多冷,但是外面风吹得正大,想?来是没什么温度的。
他敛着眉眼,面上一如既往地?冷淡,心里却不自觉地?想?起去年冬天包裹得像一只熊一样的沈娓。
刚刚匆匆对上视线,她穿得单薄。
在傅沉楼以往的行事准则里,他不会、也不该想?这么多。但现在,却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
抿抿唇,他垂下?眼尾,装自己的东西。
不过四?五分钟,教室里的同?学便开始离开。
傅沉楼背上了那个已经旧了的单肩包,很快地?锁了教室门。
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天已经擦黑,风声猎猎。
他抿唇,低垂着眉眼离开了学校,顺着最近也最黑暗的那条路回了家。
回到冰冷却熟悉的巷口?,他察觉到气氛不对。
前方如从前一样又聚集了好多人,一层一层的人,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眸光微动,他想?到了什么。
傅沉楼往前走?了两?步,人群退开一条路,纷纷收声看着他,他再走?两?步,终于?在惨白的灯光里看见了不同?样貌但作?风一样的人。
他们趴在门口?,用油漆在门上写着字,口?中不断地?谩骂着“崽种”、“小兔崽子”、“杀人犯的儿子……”
而他们身后,一个身穿粉色夹克的小姑娘拉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衣袖,口?中辩论威胁着什么。
傅沉楼认得出来,那是沈娓。
此刻她发丝微乱,脸都吓白了,然而还是固执地?不愿意离开,黑夜里她纤细的双腿微微发抖,像是随时能倒下?去。
他看见,那人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袖子,而沈娓被震得后退一步。
随即,黑暗中银光微闪,地?上便多了一颗纽扣。
傅沉楼认出来,那东西就是沈娓衣服上的。
“喂。”
低沉沙哑的少年音响起,周围便像被摁了开关一样静了音。
沈娓本来拉着那人,不让他撬门,然而对方身体强壮,一个甩手就把她带了出去。
她没注意到自己飞出去的扣子,然而也是差点摔倒。
心里灰暗的时候猛地?听到那道嗓音,一回头,便看到了傅沉楼。
他站在人群让出来的一条道上,面无表情,眼神淡漠至极,笔直身躯像白杨一样伫立在哪儿,身后的影子黑暗而又厚重,像是扛了一切的黑暗似的。
一旁正在搞一些破坏的人闻声也停了动作?,纷纷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单薄的他。
他们对他熟悉却又不熟悉。
他们只是被人雇来要债的。对方的信息他们都一清二楚,然而,人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儿又能成什么事?他们对此不以为意。
轻笑一声,一个打头的开了腔:“嘿!小子,还钱!”
“否则,别怪爷爷们手下?不留情了啊!!!”
傅沉楼拧着眉,头微微低下?来,脖颈弯成一个小小弧度,眼神冷漠又厌恶。
他许久没有回话,对方有些被冒犯的恼怒。
领头的人心想?,今天倒是碰见需要教育的小孙子了,磨磨牙,他扭头往身后吐了一口?痰,缓慢而又郑重地?抽出腰间别着的钢管。
沈娓瞥见,瞳孔缩了缩。心里反应过来后看向了一旁的傅沉楼。
她担心,这些人会是一些手下?没轻重的人。
她知道,背后的人没有出来,反倒是找了催债的人来。
这些人下?手没一个轻重,又是些处理惯了这种事情的人,不知道后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而且,傅沉楼他,还只是一个人呢。
沈娓看看那伙人,又看看傅沉楼,被吓得咬紧了牙关,小腿肚子微微发颤。
然而下?一秒,傅沉楼便将?背上的包扔了过来。
黑色帆布包凌空而来,打在了那个骂他的人身上,一秒后又弹到了门上,最后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沈娓惊恐地?退后几步,睁大眼睛看着傅沉楼和那些人扭打起来。
傅沉楼身手敏捷,平常训练的耐力对付这几个花架子绰绰有余。
他动作?干脆利落,预判了他们的一切反应,然而一打多的情况,还是让他有些腹背受敌,肚子上挨了几下?。
沈娓在一旁看着他,对上那么多大汉似乎他也没在怕的,几个呼吸间那些人便躺倒在地?。
呻.吟声落满了一地?。
此刻,现场几乎没了声响,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中间的傅沉楼一人身上。
然而,他没有理会那些人,默默走?到了门口?。
沈娓看着那个背影落寞孤单的少年,他弯腰捡起了背包,随后开门、关门,消失在视线之内。
在现场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们见主人公已经离开便也一瞬间散了。
从人声鼎沸到门可罗雀,不过一分钟的事儿。
沈娓固执地?站在那里,然而那扇门也再没开。
被击倒的大汉们互相?搀扶着起身,离开的时候看了沈娓好几眼。
只等她不自在的时候才嗤笑一声:“呦,妹妹那么热心地?拦着我们,最后还不是没人管你的死活?”
“听我一句劝,早点儿回家吧啊。”
沈娓抿抿唇,瞪他一眼,软绵绵地?没什么威慑力,凶得像只小奶猫。
两?三分钟后,她看着那伙人也离开。
傅沉楼家门口?渐渐回归寂静,也回归了黑暗。
沈娓抿着唇倔强地?站着,她看看张牙舞爪的枯树枝桠,又看看一旁房顶上未化?的积雪,心里多了几分害怕,那份属于?初春的寒冷也袭上心头。
她才想?到,她从下?午的时候就站在外面等着傅沉楼回来。
从天亮等到天黑,穿着小羊皮短靴的脚都麻了,脸也被吹得发疼发木。
她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种罪。
她有些委屈,眼睛也有些酸。
明明她是帮他的,但是他就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管,和以前一样冷漠。
蹙蹙眉,她觉得,和从前也不一样。
从前虽然是陌生人,但是他会救自己,会陪着自己找警察,会给自己打灯,而不是现在这样,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冷风里。
她想?,傅沉楼真是冷淡。
眨眨眼,她赌气地?踢了一脚门。
铁质材料砰的一声便响开在寂静的夜里,刺耳极了。
她握着拳等了好久,随后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
刚走?几步,便听见吱呀一声。
眨眨眼,她又泄气地?止了一步。心里的怒气也奇异的消失殆尽。
她觉得,如果傅沉楼好好和她说的话她会听他的解释。
然而下?一秒,那道低哑嗓音便挟着风雪而来:“沈娓,补课到此为止,这是我之前用过的笔记,还有你落在我家的东西,你全部?带走?。”
“你的钱我也不会要,放在你的衣服上了。”
沈娓霎时愣住,她视线好一会儿才移开。
震惊的转身,然而眼前是一团黑,她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觉得语气陌生极了。
他来不是解释,而是让她不要再找他补课。
傅沉楼手上的手电筒的照到了路边的一团杂草上,沈娓在黑暗中勉强看到他瘦削却坚毅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