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遥就被邓宏推了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后直接撞向墙角。祁寒一愣,立刻冲上去把秦遥扶起?来:“秦检!你还好吗?”
刺眼的鲜血从秦遥的额角慢慢蜿蜒而下,他却?摇头:“我没事,你先放开我,我再和邓老先生说几句话。”
那抹猩红如同招摇的火,祁寒的呼吸不?受控地?急促起?来。
至始至终他都冷眼旁观着这场骚乱,却?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意外自乱阵脚。祁寒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恼又?无措,只能压低声音说:“别逞强,我把你送去包扎。”
秦遥却?用力推开他,稳住身体后,向压制着邓宏的民?警说:“同志,你们把他放开吧。”
民?警有些犹豫:“可?是……”
“放开,他不?是犯人。”
祁寒深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手,向众人比了个手势,于是他们只能松开了邓宏。
失去支撑后,老人摇摇晃晃着向前倒去,被秦遥小心地?扶住。
“邓宏老先生,您看得清楚我吗?我不?是秦怀安,我叫秦遥,半个月前才来到珉江,现在是市检察院的检察官。”
邓宏喘着气,茫然地?瞪着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什么,秦遥?你不?是秦怀安?”
“秦怀安是我的父亲。我都知道,邓锦远是您的儿子?,也是秦怀安以故意杀人罪对他提起?公诉。但我也和您一样,认为这个判决仍存在疑点。”
没有了刻薄和冷漠,秦遥那双眼睛中燃着火,明亮决绝,说话时恍惚间似乎有火星噼啪爆裂:“我这次回珉江就是要查清楚九年前的碎尸案,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真相。”
这句话不?像平时虚与委蛇的官腔、也不?是平时锋芒毕露的姿态,却?无端地?让人浑身发颤。
邓宏听完,干瘪的嘴一张一合,突然挣扎着向秦遥扑去。
祁寒神经一紧,反射性绷紧身体准备应对,却?没想到对方双腿一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秦遥面前,花白的头颅垂了下来。
“我一定全力配合你,只求求你还给锦远一个清白!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我不?信他会?杀了佳佳,我求求你们啊!”
“我知道了,老人家,您快起?来——”
秦遥还没说完,迈出去的脚步就踉跄了一下,祁寒立刻伸手把他扶稳,一边迅速向周围的人说:“麻烦你们把邓叔送回去。还有,刚才发生的事到处不?要乱说。”
“别碰,我自己能走。”
秦遥皱着眉想要甩开祁寒的手,这种软绵绵的反抗轻而易举就被化解了,手里?还被塞进了包纸。
“自己先擦擦血,我把你送去医院。”
趁着其他人都被邓宏吸引去了目光,祁寒立刻把检察官打横抱了起?来,一路向公安医院跑。
被抱着的人并没有提出意见,他大概也有些累了,不?一会?就攥着纸巾靠上祁寒的肩膀,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处理?伤口没用多少时间,但创面有些深,保险起?见还是让秦遥打了一针破伤风应急,医生又?接着让他去做了个血常规。
做完这些事后,祁寒才松了口气,有时间琢磨刚才发生的事。
虽然是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人,抱起?来却?感觉就像抱着一只小巧的猫一样,似乎能任由他捧在手里?摆弄。但祁寒又?为自己的类比失笑——正阴沉沉瞪着自己的检察官怎么看也不?会?像小猫。
祁寒把疫苗接种报告单折好递给他,又?接了一杯水:“报告还要一会?,如果?不?舒服就给我说。”
秦遥的声音有些哑,但眼神依旧尖锐:“你很担心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秦检也算有过百日的恩。”
秦遥只是冷眼看着他,祁寒也觉得无趣,收敛了笑意坐下:“秦检,你似乎对我太过于警惕了点。刚才我问了半天?都没得到的答案,你却?轻松地?告诉了邓叔。”
“答案不?止一个,我只是在合适的地?点说出合适的答案。”
“那么我就不?是合适的那个人了?”
秦遥对他刨根问底的追问有些厌烦,干脆地?回答:“你的确是位优秀的刑警,但并不?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祁寒一愣:“秦检,我们认识才不?过十几天?,你是怎么看出这一点的?”
秦遥歪了歪头,有些泛白的嘴唇吐出字句:“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让邓宏注意到我,好在一旁看笑话——你的行为理?智得不?像有躁郁症。”
祁寒没想到秦遥能调查到这一步,虽然被这么直截了当地?踩到了痛脚,他却?只是平淡地?笑了一下,相比之下秦遥倒显得刻薄。
“看来秦检一方面认为我不?值得结交,一方面却?也挺关?注我的。”
祁寒说着,又?微微一笑:“很抱歉,我的确算不?上忠心的猎犬,但至少我会?在利益相同时忠诚。”
对面的青年皮肤白皙,嘴唇润泽,扇形睫毛柔顺垂下,如同精巧的蝶,轻颤着在颧骨上方投下淡淡阴影,显得无端地?温顺。
只要轻轻触碰,这个人就会?像脆弱的瓷器一样碎裂,看似是更加弱势的一方,一举一动?却?浸透了无比沉重的压迫感。
就像上次他握着的那把刀,会?洒上其他人的血,也会?轻松地?刺伤自己。
秦遥的声音冷下来,目光中带着戏谑:“祁寒,我知道你是个疯子?。但是你对这件事的积极程度简直是让我受宠若惊。难不?成你其实是同性恋?”
“不?是。”
祁寒不?假思索地?回答,又?弯起?了眉眼,似笑非笑地?说:“一张漂亮的脸和权力是让每个人神魂颠倒的毒,但是我认为更吸引人的不?是这些,而是不?可?摧折的骄傲。从某方面说,我的确被你吸引了。”
这句话说得暧昧而直白,近乎一句告白,但被祁寒说出来却?显得异常不?搭。
听到这句话,秦遥的表情立刻出现了裂痕,最后一抹笑意也消失了:“别耍我,祁寒。”
见状,祁寒没有再逗他,而是直截了当地?说:“谎言只会?回应谎言,秦检,因为你没有坦白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我也不?会?向你坦白。”
秦遥滞了一下:“更加坦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听到了所有原因?”
“其实我很好奇,在这份夸张的傲慢之下,秦检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祁寒说:“要我猜,邓宏之所以会?这么恨你,是因为你的父亲秦怀安是碎尸案案子?的负责检察官。正是秦怀安将?重要证据毁灭,才导致了邓锦远被定罪——”
不?等他说完,秦遥猛地?拽住他的衣领,发力把他砸在墙上,手边的水杯摔落,热水泼了一地?。
“听好了,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秦怀安在这个案子?上有任何?违纪行为。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是不?可?能当上检察官,懂了吗?”
秦遥一字一顿地?说,在愤怒之下,他终于收起?了一直挂在嘴边的假笑。没有那一抹柔和,五官显得尤其冰冷桀骜,只是面对着似乎就要被刺伤。
祁寒却?笑了起?来,轻声说:“但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作为秦怀安的儿子?,无论?你是无辜还是有罪,在站上这个职位时,你的身上就已经背负了一切。所以你不?肯去安遂路,因为那里?有你曾经的家。”
秦遥的瞳孔缩了缩,直直地?注视着祁寒近在咫尺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