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三申五令禁烟,而干部也都自觉地戒烟,但也有不少保持着吞云吐雾习惯的老烟枪,逮着机会就要在角落里来一口解解瘾,但这样明目张胆的倒还是头一次。
走到三楼,楼道里烟草的气味立刻浓重起来,乳白色的烟霭在空中缓缓游动着。
祁寒扫了眼,却没看见一个人影,倒是隐隐约约能听到从会议室传出的谈话声,其中稍微尖锐点的是书记的嗓门,而另一个大概是刚才离开的张楚。
看起来在那扇门后,不仅领导班子正在和那位所谓的大人物高谈阔论,张楚还可能正在他们跟前告自己的状。
祁寒正忖度着敲门的时机时,忽然注意到余光中有个东西在闪闪发亮,他弯腰一捡,原来是一枚徽章。
金色的盾牌、橄榄枝围绕边缘、长城上闪烁着星辰——和警徽不同,这是属于检察院的标志。
祁寒正盯着手中的徽章发愣,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声鸣响,清脆、短促,就像扣着他耳廓敲响的一样。
“左顾右盼的,怎么,难道是迷路了?”
这个声音不高不低,祁寒一惊,立刻抬起头。
入眼的除了仍在纷纷扰扰的游尘和烟雾,还有阴影中立着的一个人。
他靠在通向四楼的扶梯上,本应该是一个散漫松懈的姿态,这个人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头微微仰着俯视祁寒。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眼神颇带着点睥睨,而祁寒必须抬起头才能看清他。
“这里不能吸烟。”
祁寒下意识握住了徽章,片刻后对方才敷衍似地走下楼梯,站在祁寒正对面。
祁寒这才稍微看清楚了这个人,对方很年轻,大概才二十几岁,身着一袭挺括的黑色制服,没有一丝皱褶,简直就像用直尺量出来一样规整。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金属材料的打火机,刚才那声脆响就是从这里发出的,纤长的手指还松松地拢着一支香烟,火星已经快要燃到滤嘴,看上去这个人已经在这里抽了有一会。
注意到祁寒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抬起手,又挑衅似地吸了口烟。
他的动作十分优雅从容,更多的雾霭从他的唇间溢出、盘旋、缠绕。
随着动作腾出的雾好像把整个人都网住了一样,像一层罩子,让这个人的神情在烟雾后不甚明晰。
即使是在许久后,祁寒也会回想起这一次的相遇,似乎这一刻已经揭示了足够多的东西,而当时的自己还没来得及看清。
“这里不能吸烟,要吸就出去。”
祁寒又重复了一遍,对方呼出的烟雾充满了辛辣的刺激,侵袭过来,挠着他的喉咙,他要极力压抑才不至于咳嗽出来。
“哦?原来哪儿都没法吸烟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找了个没有禁烟标志的地方。”
对方开口了,看来烟草没有破坏这个人的声带,他仍然有一副与外貌相匹配的好嗓子。
“啪”的清脆一声,对方收起了打火机,眯起眼睛看着祁寒,目光中带着审视的意味,那是一种长期掌握着权力和主动才会沉淀下来的沉稳姿态。
烟雾后的眼睛不疾不徐地扫视过祁寒,又看向祁寒手里皱巴巴的文件。
片刻后,这个人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熄灭香烟的意思:“我尊重你的意见,但如果要命令他人做出相应的行为,最好先拿出个凭据。毕竟谁都会用一张嘴说话,不是吗?”
这句话说的是云里雾里,拐了好几个弯,祁寒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是听不懂话?”
他睨着祁寒,吐出口烟,笑着说:“意思就是——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个人的声音称得上是悦耳动人,但没一句话不是用来挖苦人的,祁寒难得地有些恼火起来。
他并不像张楚那样冲动,但是他这一次却直接往前迈出一步,骤然把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拉到极近,围绕着这个人的烟雾也被动作拨开,为祁寒分出了一条道路。
“我不用说服你。”
祁寒压低声音说,在对方怔愣时抽走他手指间仍然燃烧着的香烟,在旁边重重捻灭:“少抽点烟,对你自己也好。”
熄灭的烟头被扔到在地板上,对方拧了下漂亮的眉,似乎这才回过神,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倏然抬起头,祁寒在彼此目光触碰的一瞬间看清这个人的眼睛。
和自己不同,这双眼睛的虹膜更加偏向红棕色,在光线下泛着炙热的色泽,如此锐利地直视过来时,便更加地凛然,如同一团正在凶猛燃烧的火。
“天呐,没想到你这么见不得我抽烟。”
他不怒反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祁寒的脸颊,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像训斥不听话的孩子一样:“还真是表里如一的娘里娘气。”
祁寒僵了一下,血一下往头顶涌。
有关外貌的一切话题都是他的禁区。
他几乎是瞬间就抓着这个人的手腕往外拧,对方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深深地皱着眉,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抵抗住这股力道。
刚才张楚即使再怒火冲天,到底也不敢冲着祁寒挥出那一拳,更别说这种典型的文职人员,手腕纤细脆弱得似乎一用力就会碎在祁寒手里。
漫不经心地想着,祁寒微微俯身,把这个人拢在自己的影子里,注视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的面孔。
“如果我想,你这双漂亮的手早已经被折断了。”
祁寒松开了手,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的确不错,但不要去碰你不该碰的。”
对方轻轻喘着气,往后退了一步,看得出来正在忍耐着疼痛。
但在转身离开之前,他抬起了下颌,狞出了个微笑,眼睛里的火焰熊熊燃烧:“下一次碰见,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