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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何似皎皎(七)(1 / 2)


其实兰怀恩和晏朝距离并不算近。他远远立在屏风一侧,才将手里的烛剪放下,灯光稍稳,一抬头恰好看到满面怒容的晏朝。

他仿佛并不意外,跪拜行礼,极其自然:“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已听到太子将帷帐匆匆放下,才提高了声音对外喊:“梁禄!”

她嗓子尚未恢复,许久未出声,勉力高声后一时没撑住,猛咳了几声,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外面很快听到梁禄仓惶应了一声,紧接着是开门声、揭帘声和脚步声紧凑而至,不过片刻梁禄已匆忙进来。

见到地上的兰怀恩时,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殿下……”

“你去何处了?”她情绪未稳,咳声方缓已急声开口问。

“回殿下,前院有些杂事,奴婢刚回来……”

“昨晚回来后,你是如何处置兰怀恩的?”

“按您的吩咐,奴婢交代了小九将他带去后院审问,也特意叮嘱过不许他靠近前殿……”

“那他现在为何出现在本宫寝殿?看守他的人呢,殿外守夜的人呢?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东宫随意乱跑,便无人察觉吗么!”她不知是生气还是生病的缘故,牙齿有些打颤。

隔着帐子浑身一凛,她的东宫到底有多少不知底细的人。

梁禄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奴婢失职。”

他什么也不说。

晏朝目光空惘了几分,眼睫无意间一垂,默了半晌才又出声:“先将人押下去,擅闯寝殿,按宫规处置。”

说完后轻一顿,又加上一句:“留条命,将前因后果审清楚。”

他想方设法进东宫,如今又不知不觉近她身,说心怀叵测并不为过。

她眼里闪过一瞬的杀意,又闭了闭眼,将那份凌厉的气势压敛下去,心底却已是暗流激涌。

梁禄应声,望了望眼前遮掩严实的帐子,心知殿中留这样一个人物实在太过危险,径自起身唤了人来制住他。

晏朝不动声色地听着兰怀恩的动静,但他既未辩解也未挣扎。诚然,罪责抵赖不得,但她倒不觉得兰怀恩目的就是要挨这一顿打。

擅闯寝殿亦可轻可重,她若说他有意行刺,即刻可要他性命。不过兰怀恩毕竟在御前待了那么长时间,不可能这么轻易丢命。

将人押走的前一刻晏朝忽然出声:“慢着。”

所有人都怔住。

“兰怀恩,你不说句话?”她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倒也不是心软,仅是心里不解而已。

兰怀恩被押着动弹不得,微微抬了头,目光望着那片紧闭的帐子:“殿下亲眼所见,奴婢无话可说。若真要解释的话……殿下于奴婢有恩,如今贵体有恙,而寝殿空空,奴婢自当尽绵薄之力报恩。”

晏朝自是不信,反问:“你怎么进来的?”

“这说来殿下可能不信,原本奴婢是被关着的,但后面有位公公说人手不够,就将奴婢放出来帮忙。奴婢看着前殿人少,就过来了……”

晏朝冷笑一声,手微微攥着锦被,垂目看了看身上略有些单薄的寝衣。昨夜未曾束胸,此时虽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她心底毕竟是有些虚的。

“带走。”她冷冷开口,轻一凝眉,觉着自己和他说话就是在浪费时间。

殿中安静下来时晏朝那颗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她一面胡乱披了外袍掀帘,一面看了眼屏风外跪着的梁禄。

“梁禄,你怎么解释?东宫所有宦官归你统领,你总不该一无所知罢,现如今也敢拿失职二字来搪塞么?”

“奴婢不敢,只是……”他顿了须臾,便知不当犹豫,继续道,“殿下,近些时日修缮奉先殿,因限期将至,工匠们加快速度,今日从宫外运进大量石材木材等,经东宫附近,便借了宫中的宫人前去帮忙。情急之下奴婢恐惊扰殿下休息,是以自作主张并未上禀……”

“借了多少人?”晏朝蹙眉,还能将东宫都借空不成。

“三十余人,寝殿周围守卫的确松懈,但兰怀恩如何在东宫横行,奴婢确实不知情,或需问问小九他们。”

梁禄自己亦心惊不已,只一时又当真不明情况,万分自责:“奴婢自知罪责难逃,但殿下病体未愈,此时宫中尚需安稳,请容奴婢查清因果,再行论罪。不求将功补过,但求殿下无恙。”

晏朝默了默。忽然发觉方才因兰怀恩惊出那一身汗后,现下全身虽仍虚弱,却是散去了那一觉的沉重感。

“你先查吧……”她不知道她该问什么,兰怀恩的本事她大概知道些,在御前一直都游刃有余,更何况她这里。

“或许我就不该让他进东宫,”她低语一声,又轻叹,“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又不敢轻易放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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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约是太子第一次被禁足。消息其实昨晚就传出去了,只是今早才传开,引得朝堂又议论纷纷。

皇帝病愈后自然接理朝政,未设朝会,却是驾临了文华殿。

他只字未提太子和信王,但那一日暖阁里的对话却已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皇帝听之任之,却也未曾追究。

众人该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到底是詹事府詹事何枢进了句言,说既然东宫言行有亏,那么讲学更不该停。几名东宫属官尽数附议。

皇帝并不松口,只道:“太子现如今有病在身,再者天气尚寒,讲学便就停了罢,等太子病好了再说。他若上进,不用人教自会勤勉,这几日便让他自行反思。尔等辅佐不力,亦当潜心思过。”

何枢听懂皇帝话里的深意:若再多言,怕是连着他们一应问罪了。

这原是他本责,倒也不怕被连累,只是太子此次确实冤得不轻。可已到如今,事情闹大反而不利,也只得先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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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后不久便出了太阳,微微泛黄的阳光同皎皎雪色相融,却仍不觉半分暖意。冷风一吹,碎琼乱舞。

陈修立在长道上,抬头南望,文渊阁青黑的琉璃瓦在宫院一众朱色瓦檐中尤为显眼,蓦然有熠熠光辉撞进眼里,周身一片冷冷清清。不远处清扫的宫人正跺脚抖着从树上簌簌落身的雪片,又重新拿了扫帚认真打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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