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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红尘深处(1 / 2)


既然成?石家?义女,甄朱在石夫人的坚持下,住进?石府。

石夫人选的举办派对?的日子,是在十天之后。她十分?重视,和石督办联袂署名,早早就登报公告?喜得义女的消息,派对?当天的一切细节都由自己亲自敲定,忙忙碌碌,喜笑颜开。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地逼近,甄朱却?渐渐有些心神恍惚起来。

她原本以为,上次北京使馆区发生的事?件,过些天慢慢就会?平息下去,徐致深应该也会?如他之前电话里说的那样,很快就能回天津。但却?没有想到,事?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在发酵,这几天的报纸头条,全部都还是当日事?件的后续。

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沪各大学的学生联合响应北京数所大学,举行声势浩大的援助活动,接下来的几天,南京、西安等多地,也相继发生?同样的事?件,全国的报纸,除?那几家?喉舌,剩余全部都在猛烈地声讨张效年,罗列他上台后操控国会?,媚外割权,包庇凶徒,辜负?全国之前对?他二度出山执掌总理院的殷切厚望。

就在前几天,天津也发生?同样的事?件,虽然人群很快就被驱散?,但到处都是宣发的传单,声讨张效年,要求他给出一个交待。

整个国家?,仿佛都被卷入?那个事?件,而徐致深从那天后,就没有再联系过甄朱。

甄朱在忐忑中等待?多天,到?派对?这个晚上,开始的前一刻,终于忍不住,打?上次的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一直在空响,没有人接。

她的心底里,泛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失落和担忧。

门外,石夫人已?经在叫她?。

她挂?电话,呼出一口气,开门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得体的笑容。

……

外面的纷扰时局,对?于普通的平头百姓来说,最多也不过就是增添几句饭后谈资而已?,而对?于今晚的石府,更?是没有造成半点的影响。

石督办有直隶王的称号,今晚这个为?庆贺喜认义女而举办的派对?,场面盛大无比,全天津卫的头面人物,太太小姐,能来的都来齐?。石府里宾客盈门,安排也是中西合璧,老一辈的在东厢的传统宴场,搭起戏台子唱戏,年轻人则另设一个派对?舞场,完全西化,极尽喜庆奢华。

薛红笺的生母虽然出身?低微,但父亲曾是前清进士,外务大臣,做事?也有魄力,在当时颇有点官望,却?因?牵涉新党获罪,最后惨淡收场,这在当年是不可说,但如今说起来,天津卫里的老一辈都还有印象,得知石督办新认的这个干女儿就是当年那位薛大人的后人,无不唏嘘,石夫人领着她,向众人行礼认辈时,收红包收的几乎手软。

而众多的宾客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谭青麟?,他也是今晚到场的唯一一位远客。

他是几天前,再次抵达天津的。

所谓风水轮流转,上次张效年二度出山,在天津宅邸过五十大寿风光无限的时候,初次露面的谭青麟只身?不请而去,当时场面,众人依旧历历在目。

而今夜,石家?的宴场里,几乎没人提及张效年?,即便提及,也是寥寥几句带过。

据说,迫于压力,为?平息舆论,那个犯?案的日本武士,现在已?经被缉拿,等待送上法庭受审?。但舆论对?他的这种迟迟到来的被动反应并不满意,一波赛过过一波的关?于谴责他暴行的声讨还在继续,并且,除此之外,似乎还因?对?那晚上发生在六国饭店里的暴徒冲击事?件缉拿不力,现在受到来自各国使馆的施压,真可谓内外交困,狼狈不堪。

而谭青麟二次抵达天津,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拜访?天津卫的各种人物,风度折人,尤其是石督办,和他两次见?面,对?他似乎十分?欣赏。

今晚这个场合,他是坐上贵宾。

酒席过后,东厢那头传来胡琴笳板之声,唱的是热闹喜庆的《五子登科》,这边的西式派对?,也进行的热闹无比,到场的全是天津卫社交场里的公子千金,甄朱换?身?漂亮的小洋装,自然是舞场焦点。

石经纶直到舞会?开始,才终于现?身?,打扮的自然是他一贯潇洒倜傥的模样,向甄朱邀?今晚的第一支起舞,只有他两人跳。

他笑容满面,风度翩翩,带着甄朱满场旋转,吸引?在场无数小姐们的爱慕目光。

甄朱自然瞧出来?,他对?自己一眨眼就做?他妹妹的事?,很不乐意。

其实石府义女的身?份,于她来说,没有半点意义,但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明知石督办和夫人的所想,半是厚爱,办是为?儿子,她若拒绝,即便理由再婉转,恐怕也会?有令石经纶留下一丝念想之嫌。

人情是个绕不过去的槛。拒绝反而刻意。

跳舞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机会?开口说话,等到一曲终?,他送甄朱下场的时候,甄朱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谢谢大哥。”

石经纶嘴角歪?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撇下?甄朱,去请边上另位小姐跳舞。

谭青麟出现?,请甄朱跳?第二支舞,言笑晏晏,风度迷人。

这个晚上,谭青麟后来一直就停在?甄朱的边上,舞会?将近尾声,她坐在那里,有些魂不守舍,应着他的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时,忽然听他随口说道:“薛小姐——”甄朱只是被认做石家?义女,并不改姓,“上次沪上一别,我也好些时候没见?到徐兄?。他是张效年最得力的亲信,又?是准女婿,看最近的舆论和形势,他想必也不好做,不知他近况到底如何?。”

顶着新鲜出炉的石府义女身?份,今夜灯璨酒醇,身?边追求爱慕者环绕,欢快的舞曲一直在耳畔响个不停,所谓快意享受人生,大抵也不过只是如此?。甄朱几乎一直不停地在跳舞,但心情却?始终飘忽,人仿佛一直游离于这个欢乐场外。

今夜她心里最期待见?到的那个人,他并没有来。

此刻听到谭青麟忽然提及他的名字,她的情绪立刻就低落?下去,面上却?并无多余表露,并没作答,只是慢慢喝完杯中的那口鸡尾酒,将杯子放?下去,朝他一笑,起身?道:“谭先生先请自便,我有点事?,先出去下。”

她出?舞场,回到房间?,反锁?门,定?定神,再次拨打?那个号码。

那个是徐致深在北京住所的号码。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她忽然很想听他的声音。非常想。

但是电话接通后,和先前一样,一直空响。

甄朱重复拨打,依然没人接听。

她慢慢地挂?电话,坐在边上,出神片刻,整理?下心情,开门而出,去往舞场,经过客厅走廊的时候,身?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薛小姐!”

甄朱转头,见?谭青麟朝自己快步走来,自然地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道慢慢朝前走去。

“要是我没看错,薛小姐今晚好像有心事??”他的语调十分?温柔。

甄朱摇头:“没。谭先生你?多心?。”

他耸?耸肩,笑道:“那就好。上次沪上一别,我始终记着临走前和薛小姐的那通电话,这次过来,今晚能够再次见?到薛小姐,很是高兴。”

甄朱笑?笑,加快?些脚步:“再次见?到谭先生,我也很高兴。”

谭青麟停在原地,注视着甄朱的背影,忽然叫?她一声,快步来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薛小姐,借着今晚这个机会?,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和薛小姐说。”

甄朱被他拦住去路,略微错愕,抬脸看着他。

“薛小姐,其实在沪上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就有点看?出来,你?和徐兄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我后来去查?下……”

他顿?一下,注视着她,目光坦然。

“很抱歉我这么做,我知道这对?你?是种冒犯,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查?下,得知原来最早你?是她从川西老家?带出来的,你?刚来天津的时候,还在徐公馆住过一段日子。这就明白?。徐兄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子,薛小姐你?更?不用说,我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你?,我也已?经被你?的魅力完全折服,何况你?和徐兄有那样一层渊源……”

他沉吟,踱?几步,停下来。

“这话原本不该我说的,毕竟我没有任何的立场。但我想,我们至少是朋友,对?吧,所以,无论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也好,或者,我也不否认,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我想告诉你?,徐兄他是张效年的准女婿,即便没有这一层关?系,他们有师生之谊,提拔之恩,关?系盘根错节,不可能轻易分?割清楚的。说实话,如果我预感?没错,这一次张遇到?这么大的麻烦,徐兄是绝不可能将自己撇清干系的。”

他望向甄朱。

“我向来不齿落井下石之事?,但是你?这次,不一样。徐兄已?有婚约在身?,却?依旧和你?牵连不清。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和你?说的,但薛小姐,以你?的条件和智慧——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认为你?不是那种甘愿屈小的人,所以,我怕你?是为情所困,蒙蔽?双眼,到最后越陷越深,受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对?于谭青麟这种出乎意料的坦白和直接,甄朱起先自然是惊讶的,沉默?片刻,说道:“谢谢谭先生的提醒,我心中有数。”

她朝他点?点头,转身?要走。

“薛小姐!”

谭青麟再次叫住?她,迎着她的目光说道:“徐兄固然很有魅力,但我谭青麟自问条件也并不比他差。我对?薛小姐你?是一见?倾心,至沪上见?面之后,回去即便是用魂牵梦萦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津,除?为公,很大原因?也是出于你?。我没有妻室,身?上更?无婚约,倘若有幸能够得到薛小姐的垂青,将是我谭某人毕生之幸!”

甄朱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立刻摇头:“不不,请谭先生不要误会?,我更?担不起谭先生你?这样的看待……”

谭青麟目光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薛小姐,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

“呵呵,谭公子还真是有心人啊,她刚成?我妹妹,你?这么快就求爱??”

前头忽然传来一个不无讥嘲的声音。

甄朱抬眼,见?石经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一手插兜,嘴里叼?根牙签,斜眼看着这边,一脸的讥笑。

谭青麟打住,转身?,对?石经纶笑?笑:“让石公子见?笑?。恐怕你?不知道,我对?薛小姐的倾慕,由来已?久。”

石经纶扯?扯嘴,不置可否的表情,一口吐掉嘴里叼着折断?的牙签,上来拉住甄朱的手,甩?甩下巴:“走吧,我带你?送客去。”

说完拉着甄朱,从谭青麟面前走过。

因?为电话一直打不通,甄朱牵挂着那边,心情本就纷乱,被谭青麟关?于徐致深和张效年关?系的那段话给说的更?加不安,再是谭青麟猝不及防的求爱,最后又?来?个针锋相对?的石经纶,心里更?是烦恼,被拉着,朝看着自己的谭青麟略略点?点头,也就走?过去。

……

当晚送客回来,甄朱回到房间?,已?经是十二点多?。

她洗完澡,上?床,又?打?一遍电话。

依旧没人。

凌晨三点,不死心,再次打。

还是没人。

甄朱这一晚彻底无眠?,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就不大好,唯恐被石夫人看出,特意稍稍往脸上抹?层淡淡腮红,出来和石家?人一起吃早饭,打过招呼,坐?下去,吃?一半,石经纶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坐下来又?抱怨没什么可吃的,石督办皱眉,看?他一眼,放下碗筷,拿起佣人送过来的报纸,翻?起来,忽然,咦?一声,声音里充满?惊诧。

甄朱抬眼看向他。

“怎么??是不是又?出什么事???”

因?为最近那事?闹的厉害,石夫人问?声。

“致深竟然发亲笔函向社会?各界致歉,说那晚上的开枪令,是他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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