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珠从坤宁宫领命出来,才?回到南群房,就瞧见廊下立着一个人影,她阔步走过去,打起笑来,朝人拱了拱手。
“掌印大人来了。”
刘奇哪里敢受她的?礼,往旁一躲,嘴里说‘您折煞了我’,待白珠直起身子后,方朝她恭敬一礼,正色道:“奴才深受大人恩情。”
白珠引人进去,拂手道:“什么恩情,不过是各自当差罢了,不过跃儿那孩子?确实是机灵的很,若不是他想到去偷那库房掌事的?钥匙,这事未必能这样顺当。”
刘奇笑道:“那孩子?的?半条命都是大人救的?,能为大人办事,那都是他的?福分。倒是今早御用监的?人将许多料材都悉数送了过来,除掉填补账上的?亏空,还有不少盈余,奴才自作主张,挑了些好的给大人送来了,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就当是添一点妆奁了。”
说着,他从广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螺钿雕花小盒来,打开一看,有白有红还有绿,里头真是粲然极了。
白珠瞥了一眼,面上笑意不减道:“大人的?心意我已经心领了,但这种东西我是真不感兴趣,再者宫正司头上顶着个清严的名头,实在不好收它,拿去给太后的金玉瓶多增几分亮色吧,先前那批金瓶也算是对她不住。不过若掌印大人愿意割爱,不如就将跃儿送过来,我瞧他办事不错,送到太子?殿下身边,也算是弥补了这些时日我没尽职尽责照顾殿下的?亏欠了。”
刘奇无有不应,将小盒收起来以后,又惴惴不安道:“御用监那个醉酒的?监工已经被分发做苦役去了,这事儿曹掌印都亲自过问了,大人,若是被他查出是我们设计....”
“这个无须担心。”白珠明白他的?忧虑,“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我跟曹吉祥本就没什么交情可言。他虽权倾内廷,但掌印也该明白他手里的?权是谁给的?,咱们勤勤恳恳为陛下当差,给太后办宴,任谁都挑不出错儿来,掌印若是现在惧了他,当初就不该同我联手。”
她警醒敲打着刘奇,刘奇浑身一个激灵,忙摆手说没有,“奴才不怕,银作局一直被御用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吞并了银作局才?好,咱们早就被十二监压的?喘不过来气儿了,此次若不是大人想了这个招儿,让御用监将往前吃的?全吐出来,填补了账上的?亏空,一旦被查出来,奴才是有嘴也说不清,只能白白受了这份屈辱和诬陷,丢了脑袋!”
白珠见他还算是明白,就知道当初没看错人,点了点头,又闲话二三,才?把他送走。
案首已经堆满了各类信宗,早前白珠发了令下去,在阖宫各处设了五十二座信盒,让各宫的宫人将所见所闻的不满,或是有什么举报的事情都写在纸上,匿名投进来,每日再有宫正司的女官开信盒收集这些检举信,直接送过来全部由她亲眼掌看。
忙虽忙,但因为这个制度的?推行,让宫正司在宫人心中的地位更上了一层楼。
望着那一摞摞厚的?信宗,白珠摇了摇头,这才?只是三天没看,就已经堆成这么多了,可想而知这诺大的?皇宫,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暗。
她略翻了翻那些检举信,十件有八件都是在说十二监弄权,不仅苛待剥削,还常强迫宫女与其对食云云。
要说对食这事,在大明宫可真不算是件稀奇事,别说宫女了,就连女官和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些稍微年轻些的?嫔妃都敢上手来往,可见身上缺了一块,那心里的?亏空大了,就需要更多的?欲望来填补。
白珠自接到皇后要她主办寿宴的?事情后,就愈发繁忙起来了,期间她前去见过太后几次,太后却只有两次肯见她,见了也没落什么好脸色,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攀附皇后,不念旧情,忘了是谁提拔她上来的。
白珠呢,自然是赔着笑,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太后的怒气这才?渐渐消散了些。
总之这场寿宴办的?是顺风顺水,皇帝满意,太后满意,宴上推杯换盏,斛光交错,好不热闹。
趁着没事的?档口,白珠悄悄从殿内退了出来,长舒一口气。
“好久不见姐姐了。”
跟着她出来的还有朱见深,白珠复又一笑,福了福身,“殿下近来吃睡的可好?有没有用心做功课。”
朱见深沉默了半响,方道:“都好。”他抬起头,“寿宴一结束,姐姐就能回端敬殿住了吧。”
白珠盘算着也差不多了,毕竟她最大的名头还是伺候太子。便点头道:“宫正司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我白日里办完差事,晚上就回端敬殿。”
朱见深这两个月以来的阴翳终于一扫而空,雀跃道:“姐姐之前住的地方叫人放了杂物,我已经在东配殿另辟了一间屋子?,一应都是崭新的,保准比之前的?好!”
白珠对于住哪儿真没什么计较,左不过良田千顷,日仅三餐;广厦万间,夜眠七尺。她应下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那个叫跃儿的小内监,服侍得殿下可还好?”
朱见深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缓缓转过头来,“跃儿....?”
白珠说对啊,“就是先前我打发人给殿下送去的那个,十二三岁大,原是从银作局出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