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弦乐声声,欢歌笑语嫣嫣,今日寿安宫难得热闹,自从先皇驾崩后,这还?是太后第一次办宴席。
因为?久居江南的乐恬小公?主进宫了!
新?皇和太后分坐上首,紧挨着太后坐着一个明丽的少女,肤白赛雪,眉眼含笑,不知俯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逗的她捧腹大?笑。
圣人难得见太后这般开怀大?笑,嘴角也止不住弯了起来,他忍不住插嘴道:“妍妍,什么话这么有趣,说?来给?伯伯听?听?。”
“我在跟皇祖母告状呢。”妍妍一把撂下手里的筷箸,煞有介事的对圣人诉苦道:
“皇伯伯你都不知道,阿爹阿娘有多过分,整天就想着怎么甩掉我这个小累赘,两?人去游山玩水。”
“阿爹竟然把‘巨鸢’改成了一座画舫,里面装饰的又好看?又舒适,逮着时间她俩就开船顺流而下,去大?水里玩,阿娘说?大?水可?大?了,无边无际,甚是壮观。哼,我求了几次,他们就是不带我去”
太后眯着眼笑道:“你这片刻都坐不住的性子,他们是怕带你去有危险。”
妍妍不满的嚷嚷,“有什么危险的,自幼父亲就带我练功,我身手好着呢。”
圣人“噗嗤”乐出了声,“别家的女子都是学诗词书画,三弟这个状元郎反倒教女儿练功,思路真是清奇啊。”
“阿爹说?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副好身子,这样才能陪心爱的人久一点,不瞒你们说?,阿娘也被逼着一起练呢。”
太后轻轻揽过妍妍,神情黯然:“当年?我和你父母陪先皇下江南的时候就看?出来你阿爹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他让你一个女孩子学武,是想着你没有兄弟姐妹,待他们百年?之后,你至少可?以保护自己。”
圣人接话,“三弟这就是多虑了,我们妍妍自保岂能用到那三脚猫功夫,以后谁敢欺负你,你来告诉伯伯,伯伯给?你做主。”
妍妍神采飞扬的应道:“好嘞,皇伯伯。”
“哎,这父母心啊,自然是能给?孩子多一点是一点。妍妍你放心,皇祖母肯定给?你找一个佳胥。”太后道。
妍妍面露羞色,不自然道:“皇祖母,你说?什么呢,我可?不嫁人,我还?要好好玩几年?呢。”
太后轻刮她的小鼻子,“都及笄了,还?想着玩。”
妍妍娇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对着太后道:“阿娘想喝我出生?那年?她埋在陆家山庄的桃花酿,让我这次挖了出来,带回江南一罐。”
太后想起来了,点头?道:“对对对,那年?啊,灵儿刚把酒埋到桃树下,你就在她肚子里待不住了,闹腾着要出来,唉,当时先皇也在...”
见太后神色不对,圣人赶紧转移话题道:“好,我现在就命人去挖了带来。”
“不!”妍妍制止道,“我要亲自去挖,再顺便...顺便看?看?上京城。”
被他们这一打岔,太后面色转霁,逗她,“我们妍妍是想趁机出去玩吧,罢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出宫好好逛逛吧。”
“谢谢皇祖母,我就知道皇祖母对我最好啦。”她摇着太后的胳膊,甜甜道。
“什么意思啊,难道皇伯伯对你不好么?”圣人满脸堆笑,却佯装生?气的问。
好似要证明什么,他对着身后道:“把顾渊叫来。”
须臾,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约莫20岁上下,一身利落的玄衣,衬得他清朗孤冷,再看?他的脸,刚毅俊秀,线条完美,但没有一丝表情,显得呆板无趣。
唉,浪费了一张好脸,妍妍轻叹。
圣人得意的冲她道:“妍妍,这是禁卫军校尉顾渊,平时都是贴身保护朕,从今日起由他负责你在京的安全,他可?是大?庆数一数二的高?手,从未离开过朕的身边,这下你知道皇伯伯对你多好了吧。”
瞥一眼来人,她一点都不领情,鼓着腮帮子道:“皇伯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人我不要,这么多年?我跟着爹爹可?不是白练的,去挖坛子酒而已?,还?要带个累赘。”
累赘?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个累赘,但永远不会?是顾渊。他在皇城禁卫军中身份最高?,武力最强,所有打歪主意的人都对他闻风丧胆,因为?只要他出击,从未失手。
圣人正欲开口?,却听?太后不容置疑道:“这一点必须听?你皇伯伯的,只有顾渊在你身边,我才放心让你出宫。”
妍妍还?想挣扎,转念一想,算了,如果现在拒绝带此人,说?不定皇祖母又要派一堆人马跟着了。她抬眼看?他,呆板是呆板了点,但看?着不像个会?生?事的人,带着就带着吧。
“妍儿听?皇祖母的。”她乖巧笑道。
翌日,妍妍褪去繁复的宫衣,换上一身鹅黄色轻便简装,未施粉黛,头?上也只简单盘了个单螺,插一个素玉钗。
她正值昭华,天生?就是好颜色,没有外饰,更显素齿丹唇,眉眼俊俏。
挖桃花酒只是一个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去坊市逛逛,她太喜欢上京坊市的热闹,走贩摊铺,酒楼茶肆,卖艺杂耍,各色人等鱼龙混杂,喧嚣鼎沸,比清水一样的扬州街市可?有意思多了。
所以她不想有人跟着她,兴师动众的引人侧目,来这种地方就是要泯然众人才自在,还?好皇伯伯给?她配的这个侍卫识趣,只不远不近的跟着,并不阻挠她做任何事。
她也愈发肆无忌惮,早把公?主的身份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什么都想吃,看?见什么都想买,一条街才走了三分之一,手里糖葫芦,肉串,烧饼,香囊,珠花捧得满满当当。
在热气蒸腾的包子铺前,她努力试了试,怎么都腾不出手接伙计递过来的肉包子,遂转身,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笔挺的身姿,她冲他点点头?,待他过来,一股脑将手里的东西甩到他手上,“你先帮我拿着。”
说?完满心欢喜的接过松软的肉包子,当街就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嚼了两?下,她立刻两?眼放光,嘴里鼓鼓囊囊的开不了口?,她只能狠点着头?,冲伙计竖大?拇指。被这样明艳的少女夸奖,伙计咧着嘴笑,唇角都要歪到耳根了。
“小二,再来一个。”说?完,她又在大?包子上狠狠咬了第二口?。
那小二在蒸笼里打量半天,挑了个最大?最鼓的,小心包在油纸里,笑盈盈的递过来。她伸手接过,转身递到顾渊脸面前,挑眉示意他拿着,没办法,嘴占住了,说?不了话。
顾渊此时已?经将她刚才丢过来的一堆东西,分类放入两?个布袋挂到腰上,他接过她递过来的包子,把油纸包紧,就要往装食物的那个布袋放。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急声道:“不是,不是带回去吃,是给?你吃的。”
他眼神不经意飘到她的手上,她惊觉,猛然缩回手,讪讪道:“你...你吃了吧。”说?完转身离开了包子摊。
他看?看?手里暖融融的包子,转手放入布袋。
一路吃一路逛,好不自在,突然妍妍被前面的喝彩声吸引住,只见一老一小两?人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人群中间不时有火焰喷出,引得掌声欢呼声络绎不断。
“是玩杂耍的。”妍妍转头?兴奋的冲顾渊喊道,说?完就想往人群里钻,顾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指旁边的茶肆。
“二楼看?的更清楚。”
这是妍妍第一次听?他说?除了“是”以外的话,干净清冽,甚是好听?。
她乖顺的从人群里退出来,跟着他往二楼走,为?了引他多说?话,她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看?的更清,你以前来过?”
“没有。”
以防暴露身份,尊称敬称都免了,所以他的回答简短干净,妍妍不禁腹诽,真是惜字如金呢。
进了二楼包间,推开窗扇,果然二人的表演尽收眼底,才看?了一眼,妍妍就止不住大?声叫好。
大?致看?来,这应该是祖孙俩,那老人虽已?头?发花白,看?起来身子骨挺硬朗,正在表演口?中喷火,他演技精湛,火苗直冲二楼,路人喝彩不断。
那小辈约摸着也就十五六岁,动作扭捏,稍显稚嫩,他正竭力把一枚长剑吞入口?中,表演的正是口?吞宝剑。那老者边表演,边留意孙子,直到看?他口?外只剩剑柄,才放心下来。
二人如此这般,连着表演了三遍,那老人才摘下头?上的帽子,走到围观的人跟前,谄笑着待赏。
妍妍看?的很是过瘾,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转身就要下楼去打赏。甫一转身,却被顾渊高?大?的身躯挡住去路,她瞪眼嗔他,“你挡我路干嘛?”
顾渊没有说?话,从她手中取过银子,顺着窗子轻轻一弹,银子准确无误的落入老人帽中。老人瞬间愣住,待反应过来,冲着窗口?连连鞠躬。
妍妍不满,鼓着腮帮子道:“我想亲自打赏,谁稀罕你代劳?”
顾渊退后一步,垂首道:“下面人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