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门不是轻易能进的,沈庭央和花重同时回朝,但在太子身边,免于遭受众人叨扰,日子仿佛与从前别无二致。
人们原本以为崇宁王小世子立功回朝,必有一系列大动作,如今看来,竟是半点儿动静也无,连面都不怎么露,时日一长,渐渐都要淡忘了?沈庭央的存在。
“你们回京的必经之路上,都有灜西王布下的局。”这?日,太子将沈庭央唤道身边,“近日查出一名少年,与你身形相貌都有几分相似。若没去大良城,你和薄胤就会?各自单独回京,这?少年就是饵,先困住薄胤,再引开燕云侯,你和薄胤想必都难以脱身。”
当真天罗地网,布下万全的牢笼等着他?们跳进去。
沈庭央听了沉默片刻,道?:“传言灜西王和燕云侯都是疾病缠身,侯爷看起来并未抱恙,那灜西王也是低调不出么?”
太子却并不肯定:“我这?位皇叔,手?段深不可测,他?真病还是假病,恐怕父皇也不知道。”
宫人端来药,沈庭央服侍太子喝下,看着萧斯澈略显苍白的面容出神。
“孤原本以为,经此一事,你会?与薄胤和解。”太子语气很柔和,“怎么反而更加形同陌路?”
沈庭央摇摇头:“就像这次,有人利用我令他身处险境,或许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你一向爱恨分明。”太子说,“可世上并非一切都能算得那么清楚。”
“从前他?照顾我,是与我父王协定的结果。青涯死在他手?里,这?笔账就再也算不清了?。”沈庭央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即便明白他当初动手的缘由,可事情终究发生了?,时至今日,我仍旧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来日又该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青涯。”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已死之人,世间最最无法挽回之事,不外乎如此。
殿外,薄胤静静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宫人来禀报道:“云府小少爷来见世子。”
云炼这阵子常来东宫,总是形影不离跟着沈庭央,云追舒有时开玩笑说:“小王爷,我这?弟弟归你算了?。”
沈庭央照例考校了云炼的功课,云炼武功进境神速,足以与沈庭央打成平手。他?的聪慧天分不输任何金陵子弟,唯独性情冷漠,不喜搭理人,似乎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陪着沈庭央。
今日却有些不同,放下笔,云炼端坐望向他?,郑重地开口道:“苏晚,我要走了。”
云炼如今依旧叫他苏晚,沈庭央也并不介意,闻言有些奇怪:“去哪儿?金陵太闷了,想去别处逛逛?”
云炼摇头:“朝中募兵镇守西域关口,我同父亲和哥哥商量过,决定去西北。”
沈庭央大为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凝视云炼好一会?儿,笑起来:“男儿志在四方,不拘于京城方寸,这?很好。”
云炼也轻轻一笑,沉黑的眸子柔和许多,定定望着他?:“你说过,我不能跟在谁身后了。唯有建功立业,将来才能……”
“当时认出你,带你回来。”沈庭央说,“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富贵安乐,做个闲散的高门贵子,才好把前十几年受的苦全都抹平。”
云炼:“当真这?么?想的?”
沈庭央笑道?:“的确这么?想过。不论去哪,务必平安回来。”
“这?些天见你,总觉得你心情不佳。”云炼说,“北上之前还好好的。苏晚,心事不要太重。”
沈庭央送他?离开东宫,正碰上燕慕伊迎面过来。
燕慕伊笑道?:“小世子,我们侯爷繁务缠身,多日未见你了?,特让我来邀世子去一趟,务必赏光。”
此话一出,沈庭央实在不好拒绝,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便点点头:“我明日去府上拜访。”
燕慕伊立即捂着心口:“宝贝儿可别这么?客气,这?一疏远,我心里难受得要死了。”
沈庭央简直对他?没招:“哥哥多心了?,这?不算疏远,只是一般的礼貌。”
燕慕伊一听,为自家侯爷捏了把汗,心道?这?位小宝贝可不好哄,跑了?三次,瞧这架势随时还能再跑得无影无踪。
燕慕伊赶紧转移开话题,道?:“对了,小世子听没听说,帕赫野下个月就要继位了?。帕赫丹昂和小王子一死,东钦汗王倍受打击,一夜之间病倒。朝中废储立储,恨不得即刻迎接新王登位。”
沈庭央:“这?也是人心所向,帕赫野会是个好君王的。”他?想,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了?,帕赫野或许恨透自己,不过都无所谓了?。
说出口的事情不宜反悔,沈庭央依言去了燕云侯府。
皇恩浩荡,修葺整顿之后,这?座府邸改头换面,朱门青瓦,门口镇守一对威风凛凛的石兽,处处彰显此间主人身份之尊贵。
沈庭央摸摸石兽的獠牙,眼睛被大门上亮铮铮的铜环闪了一下。
他?尚未袭爵,论起身份尊卑,要给花重行礼。即便来日袭爵,燕云侯是皇帝特封的一等爵,与崇宁王堪可平起平坐,沈庭央还是不能把他?怎么样。
正胡思乱想着进了?门,照壁前头正立着一人,身形修长,姿容无双,交领织金锻的暗红袍服,尊贵无比。
沈庭央微微偏过头,敷衍了?事地唤道:“侯爷,又见面了。”
花重瞧着沈庭央,小少年一身雪白罩袍,脸上带着点儿赌气的意味,浓密的长睫毛垂着,故意不肯站好,却显得格外天真可爱。
“来,带你转转。”花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沈庭央步子轻快地过去,毫不客气,随他边走边看:“唔,好大的宅子。”
花重淡淡道?:“小世子忘了?么?,先前来过的。”
沈庭央忽然想起自己来过一次,怎知燕云侯就是君重,于是愈发郁闷:“这?种小事,难得侯爷放在心上。”
两人一个比一个客气,眼前气势难掩的花重与从前判若两人,沈庭央怀疑他?根本就是换了个人,演技比自己强大百倍。
走到一座院子,花重道?:“世子就住这?儿,可好?”
沈庭央:“我没说要住下。”
花重:“已经跟太子请示过,世子会?住一阵子再回去。”
沈庭央压根儿没有反驳的余地,哑口无言地看着这?院落。
他?并不愤怒,只是太喜欢原先的大美人侍卫了,可惜一场镜花水月,侍卫不属于他,眼前尊贵的燕云侯令他?感到陌生。
这?院落里里外外都精心布置过,很符合沈庭央起居的习惯,他?随手往池子里抛了?一把鱼食:“侯爷费心了?。”
花重在背后看着他?:“真要同我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