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满是帕赫启帐下的头号武臣,又立有战功,帕赫启不能太不给他面子。
沈庭央退让一步,免得帕赫启为难,令他很是欣赏。
帕赫启就顺水推舟,大笑道:“好了,乌满,陪我出门去。”
帕赫启年纪小,爱跟书院里各族世家子弟厮混,常常结伴出去玩乐,乌满要负责保护这位东钦小王子,总是形影不离跟着他。
乌满出去检查车驾,帕赫启想起什么:“三王兄今日刚回来……算了,他肯定不跟我们一起。”
小王子帕赫启有个同母长兄,叫做帕赫丹昂,是东钦王储。
三王兄叫做帕赫野,与他们不是一母所出。
沈庭央没见过帕赫野。料想帕赫野与这小王子差了些年岁,自然不会跟他们一帮小的出去玩。
沈庭央恭恭敬敬施礼相送:“世子喝的药没什么忌口,但还是少饮酒为宜。”
帕赫启回头,笑着疑惑道:“旁人叮嘱起来都烦得很,从你口中一说,怎么就听得舒坦?”
沈庭央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世子抬爱罢了。”
目送小王子出了门,沈庭央回到书阁,将受潮的书简摊开晾在一楼敞厅,璟彦不一会儿也赶来帮他。
沈庭央被医馆主人救治后,便来鸿都书院做随侍。这类杂活儿不少,时常还要去书堂帮着看管年纪小的学生。
鸿都书院设立在玄德城,声望甚高,东钦、北辽、燕国的世家子弟都会在此进学。为的也是就近方便。毕竟前往皇都金陵的太学,路途太过遥远。一旦国与国有了摩擦,玄德城就是豁免之地,贵族子弟们也就不至于沦为质子。这也是帕赫野、帕赫启如今仍在此的原因。
沈庭央静静站在那儿,低头翻看书简。璟彦问他:“这书你读过吗?”
这是一卷《国策士论》,沈庭央自然读过的,却只是摇摇头:“家里遭了难,读的不算多。”
“苏晚”这套身份文牒的原主人,十一二岁的时候,父亲在任上获罪,家里死的死散的散。这些身世都是沈庭央同他聊天时知道的,如今全都原样套用,毕竟谎言是越多越脆弱。
他低头翻着书简,心绪渐渐平静。
乌满的名字,当夜他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听到,刻骨铭心——这个人杀死崇宁军副将,为小王子争了勋荣。
在这儿见到帕赫启和乌满的时候,他心想,真是仇人路窄。
沈庭央走到院子里,早春的风裹挟着古木枝头清香,拂动他衣角,他静默地出神。
“苏晚。”一小厮过来。
沈庭央回头,那小厮说:“我家世子有事吩咐。”
到书阁四楼,眼前一名少年坐在窗边台子边,长腿搭在凳子上。
那少年五官深邃俊美,眸子是漂亮的灰绿色,头发编成外域异族的样式,鼻唇线条锋利,一身深绿色袍子,绣有暗金狮兽纹,颇有王者之气。
这少年比沈庭央大一两岁,有些心不在焉,抬了抬下巴:“坐吧。”
沈庭央不认识他,但看清衣袍上的绣纹,便知他就是小王子帕赫启的三王兄——帕赫野。
他只好简单一礼,依言坐在书案旁。
帕赫野的嗓音倒是低沉好听,端详他,道:“看你样子,是读过书的。”
沈庭央:“读过一些。”
帕赫野:“会仿别人的字?”
“能仿。”沈庭央先前仿着别人笔迹帮人写过东西。心道定是被那人传出去了。
帕赫野过来,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椅子上,指着他面前一张宣纸:“我的字,仿得来么?”
沈庭央看去。帕赫野字如其人,笔锋遒劲锐利,颇具粗犷劲草之势,看来也是自小磨练汉文功夫的。
他斟酌着,书法修习到这个程度,说谎也瞒不过,便照实道:“回世子,这字可以仿。”
帕赫野眉锋一挑:“那就有劳了。”
说罢将一卷《列国志》、一叠上好宣纸放到沈庭央面前,递来一杆紫狼毫,小厮则开始磨墨。
看沈庭央还未反应过来的表情,帕赫野说:“五遍。多谢。”
沈庭央:“……”原来是替他罚抄。
五遍你个头啊!
帕赫野咳了咳,小厮赶紧接话:“苏晚,好好写,世子有赏。”又道,“三日后就交给夫子。”
沈庭央只好一笑:“……我尽量吧。”
他生得如玉瓷一般,含笑生波,年纪又小,帕赫野良心发现,便大发慈悲道:“你也别压力太大,我会跟你一起抄的。”
沈庭央:“……”要谢谢你吗?
帕赫野这人,坐在书案前笔走如飞,姿势仍是吊儿郎当的。许是不习惯跟人挨着坐,写一会儿就得戳戳沈庭央,或拽一下他衣角同他说话,还给沈庭央讲笑话,弄得沈庭央哭笑不得。明明霸道得很,又时常跟个小孩儿一样。
沈庭央琢磨着帕赫野的字迹,模仿着抄了几页书,小厮们提溜进来一个人,沈庭央抬眼看去,也是个东钦少年。
帕赫野把他的脸扳回去:“专心写你的。”
沈庭央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垂眸执笔。
帕赫野走过去,一脚踹在那少年胸口,登时把人踹翻。
少年瑟瑟发抖,帕赫野半蹲在他面前,戳他肩膀:“你嘴巴挺甜啊,老子才离开几天,你把我母妃全族编排个遍。”
那少年用突厥语认错,帕赫野嗤笑一声,站起来,靴子狠狠踩住他肩膀:“你编的故事有多脏,自己没数?”
那少年吓哭了,后悔不迭,帕赫野说:“看来心里有数,那就是明知故犯了。”说完往他腹部、腿上、后背一通踹,用的是街头斗殴路数,打不死,却能打到人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