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个巨型玻璃罩内,全身的肌肉都处于紧张的状态,肌肉爆跳,青筋直露,身上只剩一条被肌肉撑得有些破败不堪的裤子,双眼满是红血丝,全身上下有不少处淤青和伤口,嘴角向外渗着血,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此时正在奋力锤打着玻璃罩,就好像是一只完全丧失人性的野兽。
兰斯洛特被牙齿咬住的下唇都已渗出血珠。
“你对他做了什么。”兰斯洛特眼中流露出的只有凶狠与愤怒,那明明是双总是被人称赞温柔漂亮的眼睛。
老皇帝:“我事先和你说了让你不要激动,我也没对他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兰斯洛特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
一旁的研究人员从两人进门开始就感受到了他们是周身的低气压,看到这边情况不太妙连忙上前几个挡在了老皇帝身前。
“陛下说的并没有错,乌利亚先生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很意外,连续检查了三天都找不出问题所在。”
“让开。”兰斯洛特冷冷地看了一眼矮自己半头挡在老皇帝身前的那位研究人员,她看上去年纪不大,身着白色长褂,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高高的马尾扎在头后。
小姑娘被他这一句话吓得一个哆嗦,但依旧是没有让开半步。
“我们这几天的实验数据全都有保留,还有监控都可以调取,我可以以帝国最高研究院的名义起誓,我们没有对乌利亚先生做任何有悖于人道主义的实验!”
挡在他面前的研究人员说话之际,另一边在玻璃罩中的乌利亚用拳砸向了玻璃壁,发出几声巨大的声响。
兰斯洛特并不想对女性动手:“那为什么乌利亚会在这里,而不是在审判庭的地牢?如果他是在审判庭,或是在来这里的途中变成现在这样,你们绝对控制不住他。”
他的眼神往乌利亚那边看了一眼:“你们用来关他的那个装置是给虫族用的吧,我估计也就只有这个装置能困得住他了。”
兰斯洛特的眼睛又对上了方才与他对峙的那名研究人员:“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乌利亚是到这里来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步步紧逼,眼神像是利刃刺破虚假的外壳,“我说得没错吧?”
老皇帝本以为兰斯洛特在看到发了疯了乌利亚后会失去理智,所以刚才几名研究人员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出于自保并没有阻拦。
但现在看来兰斯洛特就算是这样也依旧可以条分缕析的反驳,还是理性占了上风。
他将几名研究人员遣散,偌大的实验室中只是老皇帝和兰斯洛特以及在玻璃罩中的乌利亚三人。
“我承认,确实一开始是我的命令把乌利亚带到这来,因为我想和他商议一些事情。但没想到交谈过后没多久他就突然各项指标开始紊乱发了疯,砸毁了三间实验室,最后还是派出了两架机甲才把他制服,关在了这里。”
“你和他说了什么?”
老皇帝一愣,回忆了片刻回答:“最开始有说虫渊异动的事,还有军部和皇室的问题......最后他有问到你小时候的事情,我和他稍微提了几句,好像那时候他就有些不对劲了......”
兰斯洛特走到玻璃罩前,将手贴在上面,另一只手轻轻敲击了几下玻璃壁。
就是这轻微的几下,里面的人好像有那么一瞬恢复了神志,往这边看了一眼。
兰斯洛特本以为自己的出现或许有用,却不料玻璃罩中的乌利亚突然仰天嘶吼了一声,即使玻璃壁有阻隔声音的效果,但这一声还是穿透墙壁传入了外面两人的耳中,悲凉,凄惨,仿佛是在经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
兰斯洛特的心也跟着那声嘶吼微微作痛,他在与乌利亚对视的那个瞬间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无力感。
就好像是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从性别分化的的疼痛中醒来,得知了自己分化成了Omega时,他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月亮被云彩遮住又出现。
兰斯洛特心中的太阳在那天落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升起。
本应该高高在上,高枕无忧的少年多少年隐姓埋名,付出比别人多千百倍的努力才堪堪能抵过性别带来的差距。
流汗,流血,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Omega身上的肌肉一次次被拉伤,在愈合之后就会比之前更结实。
他一直甘之如饴。
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有过半点不甘。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错,就像是信徒信奉神明一般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将每一件事情做好,一步一个脚印,抵过了一次次的发情期,通过了每一次的军部考核,完全不依靠皇室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但此刻他动摇了。
那是身心上的无助感,脱力感。
他在那一刻想到了很多东西,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好像一文不值,当他有想要保护守护的东西时,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成就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庇护。
所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和自己做过的这些事情的意义。
他总喜欢将自己的人生比作是一场考试,十八岁之前,他一直是驰骋考场,挥笔自若的优等生,而十八岁的时候像是监考官发现了他这个bug而升级了考题的难度,众望所归的帝国下一代继承人分化成了Omega,被推至神坛的兰斯洛特从此坠入深渊。
他不会因为所在深渊的环境太过黑暗就选择放弃。所以他将自十八岁以来的这些由辛酸与苦楚组成的日子看作一场跨越五年的证明题。
他不断地做出假设,发现线索,推导过程,得出结论。
证真,证伪。
不可证真,不可证伪。
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眼看就要尘埃落定得出证明结果。
此刻他却发觉,好像这道证明题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前提,误判了因果。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什么“兰斯洛特”,什么“执剑的骑士”,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都保护不了,他这些年的努力换来的成就依旧比不过所谓的“与生俱来”。
他好像理解了文森特说的“真理”是指什么,即使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这是真理。
他在那玻璃墙前呆呆的站了很久,久到里面那只发了狂的“野兽”都安静了下来。
他站在高台上,玻璃罩中的灯光从他的背后照下,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对中年男人说道:“实验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