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新房子?”
女生放下手中的奶茶,诧异地蹙起眉,
“为什么忽然要买新房子?”
今天莳音提前回到家时,发?现家里居然静悄悄的,没有小孩子玩汽车的指挥声,也没有继父爱看的电视谍战剧的枪弹声,只有母亲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教案备课。
看见?她手里端着一杯奶茶回来,跟往常一样,忍不住就叨叨絮絮地开始念“夜里喝奶茶容易折寿”的各种新闻,然后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想买新房这一念头。
“是这样的,城西汀榭山庄那边,刚好有一套三居室要出让,我去看过了,都是新装修,之前的主人一直没进去住,放着散味呢,结果刚准备搬的时候,家里小孩就因为赌博欠下了一大笔债,他们就打算把房子转卖掉还债,因为要全款,所以最后谈好的价格还是挺低的。”
莳音愣了愣,
“你已经谈好了吗?”
莳母合上手里的教案,轻轻叹息了一声,
“上次你跟妈妈说的话,妈妈想了很久,这?些年,妈妈确实是疏忽了小谚,以为他是个男孩子,就应该要自立自强一些,忘记了他其实也还没长大呢。”
“现在小谚念初中,住校还说的过去,但等他上了高中,学业压力那么重,妈妈是绝对不放心他一个人住校的。”
女生咬咬唇,没说话。
“一中的新校区已经建好了,我问了你们张校长,他说等你们这一届毕业,就都要搬到城西那边的新校区去上学了,那小谚如果住在现在的房子里,来回就非常费功夫了,所以趁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就想直接在城西买套房子。”
“更何况房子基本是没有贬值的可能,买了也算是一种稳妥的投资,你说是不是?”
莳音想了想,没有异议,
“那行啊,只要你自己看好了,家里钱也够的话,那就买呗。不过,何叔叔同?意吗?”
“不用管他,他会同?意的。”
莳母顿了顿,
“就是现在家里还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所以我想省城那边......”
“所以你想用爸爸留下来的那些钱是吗?”
女生一起个开头就知道了母亲是什么意思,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但还是努力维持心平气和,
“可是爸爸的钱不都在省城买了店面吗,也不能算是流动资金吧。”
莳父当年去世,是因为空难,保险买的很齐全,所以航空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再加上之前的积蓄,家里账户足足有七百二十万。
在莳音读小学二年级时,这?真的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这?些钱就这?么放在银行里,是个人都知道会吃亏。
所以通过莳父生前好友的各种内部消息和帮助,莳母用这笔钱,在省城买了几家店面和一套居室。
事实证明,那个年代,投资房产是永远不会亏的。
虽然肯定比不上裴时桤那种程度的富二代,但莳音姐弟俩仅凭着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做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人是肯定没问题了。
至于省城店面和房子的租金收入,就用来供莳音莳谚上学吃穿。
当然,肯定也不可能全部都只用于这?两个孩子身上。
毕竟莳母只是二中的一个普通教师,自从怀上威威后就很久没当班主任了,而莳音继父只是一个建材公司的普通职员,工资待遇还比不上莳母。
就凭他们的收入,根本不可能在维持一家三口富足生活的基础上,还买得起现在家里住的这?一套精装四居室。
——但是这些,莳音和莳谚都没有去太计较。
毕竟生?活不是虐渣爽文,母亲和威威也不是真的只懂索取的极品亲戚,如果处处都要分的那么清锱铢必较的话,血脉亲情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父亲去世后,他们都体会过生?活的不易,所以也非常能理解母亲,在不触碰底线的前提下宽容一些,才维持了这?个重组家庭这?么久以来的柔和氛围。
可是——
这?不意味着亲人就可以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还是在最禁忌,最不能触碰的那枚逆鳞上。
莳母解释道,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省城那套房子不是要拆迁么,刚好拆迁款已经下来了,这?笔钱留在银行里也是吃个死利息,还不如为小谚......”
“不要。”
女生打断她,眼瞳里出现小兽般的警惕和受伤,
“莳谚他不需要!”
“莳音.....”
“那栋房子不是你的是莳谚的!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拆迁款用来在省城买房,莳谚理想的学校就是K大,以后肯定也是留在省城的啊,为什么要在这里再买一套房子?如果只是为了高中三年,宁愿租房子也不要买!”
“音音,你先不要太激动,听我说完。”
莳音站在客厅中央,手指微微用力,把杯子里的奶茶都挤出来了,一直溅到拖鞋上。
但她没有丝毫反应,深吸一口气,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莳母叹了口气,
“省城的房子我已经在托你姜叔叔物色了,但是买完之后,肯定还有余款。省城那边又限购,还不如在家乡买一栋大一点,你不要带什么偏见,理智地思考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对。
莳音不用去研究也知道,母亲说的肯定是对的。
她没法否认,自己性格里有一部分,是遗传自母亲的。
在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劝说别人的时候,从不会用一些知音体的苦情戏码和心灵鸡汤,而是直接找论据,让对方就算再抗拒也无力反驳。
所以莳音干脆不跟母亲辩论。
而是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然后问她,
“拆迁款剩下来的钱,应该够付那栋房子的全款吧?”
“......够。”
“那好,那我替莳谚答应你了,并且不用你跟何叔叔出钱,直接用拆迁款付完就好。”
莳母微微诧异,没想到女儿这么好商量,弯唇正要说话,就被对方冷硬的话语打断。
“但是房子的名字要写给爷爷奶奶,房产证也放在爷爷奶奶那里。”
“莳音......”
“本来当初处理爸爸的遗产的时候,那栋房子就是分给爷爷奶奶的,但是他们不要,签了放弃遗产协议,说了转给小谚。他们信任你才把这?些交给你管理,我记得很清楚,爷爷奶奶当时说的是全、部转给小谚,没有我的份,也没有妈妈您的份。”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在谋算小谚的财产吗?莳音,我是你们的亲生母亲!”
“可你也是威威的亲生母亲。你用小谚的钱买的房子,凭什么变成你跟何叔叔的夫妻共同财产,我亲生父亲用生命的代价留给他孩子的东西,凭什么要拱手送给他前妻和现任丈夫的儿子?你要给你的小儿子谋划未来,凭什么打着小谚的旗号?小谚又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要摊上你这?样一个母亲!”
“莳音!”
整个客厅都陷入一片死寂。
比上次因为接送问题争吵来的更为明显,比冲动发脾气又来的更为冷静和条理分明。
明亮的灯光下,向来温柔体贴的女儿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柔情,抿着唇,眼底是深深的敌意和尖锐。
就像一头孤独的鲸鱼。
发?出的鸣叫让人心疼又让人恐惧。
明明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母女关系,却不知怎么的,仿佛成了敌人似的。
竖起全身的刺警惕和攻击对方。
莳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重新坐回沙发?上。
她沉默了一下,而后才叹息道,
“好,我答应你。用拆迁款买的房子投的资,都记在你们爷爷奶奶的名下。”
“莳音,我希望你明白,妈妈是真的为了你们好,你不要......总把妈妈想的那么坏。”
女生垂眸,看向自己拖鞋上被奶茶沁开的污渍,很久都没有说话。
“咯嗒”一声。
门被钥匙打开。
是何叔叔抱着威威回来了。
威威因为感冒发?烧,去医院吊了一个晚上的水,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小男孩缩在父亲怀里,神情恹恹,看见?莳音时,细着嗓子喊了一句,
“姐姐。”
“爸爸,我们快走!快回房间里去!”
“怎么,你困了吗?”
“我生?病了。”
小男孩努力把自己藏进他的外?套里,奶声奶气,
“我不能传染给姐姐。”
“你可真是......”
何叔叔无奈地笑了笑,“整天就记得一个姐姐。”
......
是啊。
整天就记得一个姐姐。
咿咿呀呀时,最早会说的称呼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姐姐”。
蹒跚学步时,只要我站在你面前,本来还不情不愿的你就会咧开嘴,高兴地冲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