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甚么都没做,是小包子直接扑上来的。
杨兼前不久才发誓,绝对不多看其他包子一眼,这会子竟然有包子撞上来“碰瓷儿”,而且这个包子的身份非同一般,竟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萧皇后,也就是杨广的正妻!
小包子蹿下辎车,竟然直接藏到了杨兼身后,抓着杨兼的衣摆不松手,萧岿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连忙呵斥说:“悯儿,快过来。”
小包子和萧岿不熟悉,害怕极了,躲在杨兼后面就是不探头,使劲摇着小脑袋,把小脑袋抵在杨兼的背后。
虽萧岿的确是想要和杨兼定亲的,但是女儿这幅模样,在羣臣之前失仪,大梁的面子也不好看。
萧岿耐着性子说:“悯儿,快来。”说着,还朝着小包子招招手。
不过小包子不吃他这一套,还是害怕的不敢探出头来,执意躲在杨兼背后,一时间宫门口尴尬一片,谁也不敢说话。
杨兼是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在平日里,他早就去哄包子了,不过自从宇文贤的事情之后,杨兼多多少少“收敛”了一些。
尤其这小包子还是梁人,算起来指不定还是儿子“未来的老婆”,自己也是不好哄的,唯恐产生甚么误会。
众人僵持着,萧岿越是叫小包子,小包子躲的就越是快,随行的宫女和中官全都来哄小包子,但是小包子谁也不理。
“悯公主,快出来罢。”
“公主,这里有好顽的哦。”
“这面这面,快出来罢!”
宫人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小包子就是不听,一点子反应也没有,毕竟她虽然是萧岿的亲生女儿,但是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萧岿,一直养在叔叔家里,叔叔过世之后又养在舅父的家中。
舅父家中清贫,没有甚么贵胄的模样,小包子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尤其还出了院门儿,见到个陌生的阿爷,小包子如何能不害怕?
萧岿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微笑起来好像跟另外一个杨兼一般,温柔又体面,但他的骨子里一点子也不温柔,所谓的温柔,不过是粉饰人主的伪装罢了。
萧岿也没有法子,他现在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去抓小包子,反而会更加难堪。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杨广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将衣裳上的旒苏摘下来,摊开小肉手,说:“你喜欢这个么?”
小包子躲在杨兼身后,听到杨广的话,或许因为杨广也是个小肉包子的缘故,没有多少威胁性,还比自己稍微小了一点,所以小包子终于探出头来,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杨广,确切的说,是看了眼杨广手中的旒苏。
小包子张大了眼睛,圆溜溜的杏核眼变得更圆,没有一丝棱角,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精致的旒苏,立刻点点头,伸手去抓旒苏。
杨广却向后一缩,把手收了回?去,说:“你要听话,这个才能给你。”
小包子奶声奶气的说:“听话,想要……”
杨广板着小肉脸,招了招手,说:“过来,这个就送给你。”
小包子没见过大世面,被一串旒苏就给骗到了,立刻哒哒哒的从杨兼背后跑出来,两只小肉手去抓旒苏。
杨广将旒苏递给她,小包子用小肉手捧着旒苏,轻轻的戳,似乎怕给弄坏了一般,惊喜的说着:“鸭,漂酿!”
萧岿见到小包子终于肯出来,不由松了口气,对杨广拱手说:“多谢太子。”
杨广小大人一样,负手而立,说:“梁主言重了,这不值甚么。”
一番插曲,终于结束了,众人往宫中而去,今日萧岿来朝,杨兼作为东道主,准备了燕饮接风。
杨兼在宫门口上了辎车,辎车往设宴的逍遥园而去。
杨兼侧头看了看衣裳上缺了一条流苏的杨广,笑?了笑?,说:“没成想我儿哄女孩子还是有一套的。”
杨广无奈的看了一眼杨兼,回?敬说:“没成想父皇吸引小娃儿还是有一套的。”
杨兼:“……”
杨广又回?敬说:“不,也并非没成想,应该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儿,父皇一向深得小娃儿的喜爱。”
杨兼用手扇了扇风,说:“儿子,你闻没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子酸味儿?不知是谁吃味儿了。”
杨广的小脸蛋一僵,自己怎么可能吃味儿?完全是因着不想让杨兼扩充后宫,不想让人和自己争权夺位罢了,绝对不是旁的甚么意思。
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放心,从今日起,父父戒包子,多一眼都不看。”
说实在的,杨广是不信的,不过父皇能有这个觉悟,已经是好事儿了。
辎车粼粼,很快往逍遥园而去,到了门口,停住辎车,众人纷纷下车。
萧岿下了车,很是恭敬的又给杨兼作礼,杨兼笑着说:“梁主不必多礼,咱们入内。”
“天子先请。”萧岿礼仪周全,说:“仁远身为下臣,怎么能走在人主之前呢,人主,请。”
杨兼也没有推辞,带着小包子杨广便往前走去,率先进?入了逍遥园。
杨兼在逍遥园设宴,款待梁主萧岿,羣臣陪坐,萧岿说话很好听,可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论是杨兼这个点子,还是在座的臣子,萧岿一个没有落下,不着痕迹的拍马屁,而且拍的恰到好处。
萧岿拱手说:“臣略懂音律,能弹琵琶,今日喜庆之日,臣便献丑,为天子弹奏一曲,还请天子不要嫌弃。”
萧岿终归是梁主,虽然大梁只有弹完之地,可谓是朝不保夕,但是当着羣臣之面,萧岿主动提出要弹琵琶,这也算是放得下身段儿了。
杨兼并没有拒绝,颔首说:“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岿弹琵琶,便命人取来自己的佩剑金装剑,说:“只有音律唯恐无趣,臣在市井之间寻得一个力士,擅长舞剑,不如一同起舞,为天子助兴。”
众人便看到有一个武士从梁人的队列里走了出来,他裹着青苍色的头巾,一身士兵的打扮,看来是负责给梁主萧岿捧剑之人。
那人年纪轻轻,大抵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有力,一身粗衣也遮不住起伏流畅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五感端正充斥着一股凛然,唇角挂着傻兮兮的笑?容,平白浪费了那股子凛然之气?。
年轻人捧着剑走出来,一路上竟然都在傻笑,萧岿拱手说:“请天子与各位见谅,此子虽然孔武有力,擅长舞剑,不过心智不全,犹如孩童。”
杨广仔细打量了几眼那傻兮兮不停傻笑的武士,似乎陷入了深思,一副如有所思的模样。
杨兼知道,自己的便宜儿子可是最大的外挂,他如此仔细的去看这个武士,说不定这个武士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儿。
杨兼低声说:“我儿,怎么了?”
杨广摇摇头,说:“总觉得这个力士在何处见过,但儿子一时也想不起来。”
杨广觉得有印象,不过他上辈子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有一些想不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杨兼听他这么说,心底里多了一份留意,虽杨广记不清楚了,但是能让杨广有印象的人,必然都不是凡品,还是特别留意的好。
“铮——”
萧岿果然开始弹奏琵琶,分?明是琵琶,结果竟然弹奏出了金戈铁马之声,那傻子力士应声开始舞剑。
果不其然,别看他是个傻子,只会傻呵呵的傻笑,但是动作异常刚猛凌厉,手握金装剑,合着剑鞘,快速挥舞,每一下都犹如惊雷之势。
羣臣登时屏住呼吸,一个个目不转睛,根本不敢错开眼目,生怕错过了这绝佳的舞剑。
杨广眯起眼目,越发的深思,的确像是在哪里见过,这般好的武艺,倘或自己见过,应该有些印象才是,但如何也想不起来梁人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杨广低声对杨兼说:“父亲,找人试一试这力士的真本事。”
杨兼点点头,等萧岿一曲结束,力士也收了剑。杨兼“啪啪”抚掌,笑?着说:“痛快,痛快!梁主音色铿锵,力士剑舞灵蛇,果然是痛快啊。”
“天子谬赞了。”萧岿很是谦虚,说:“能得到天子的赞美,当?真是臣的幸事。”
杨兼终于转入了正题,说:“这样罢,如今酒意正酣,这位力士舞剑,难免未能进兴,朕找一个人来与他比划比划,梁主意下如何?”
萧岿拱手说:“如何不可?天下都是天子的,更别说只是比剑,只要天子一声令下,臣愿意肝脑涂地。”
杨兼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心想这个萧岿,当?真比自己还能“喷”,说出来的话都能长出花儿来,而且赏心悦目,完全没觉得油腻。
杨兼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元胄,你便来比划比划。”
元胄和刘桃枝站在杨兼左右护卫,听到杨兼的话,立刻从列中出来,铿锵有力的拱手说:“是,卑将遵命!”
元胄身材高大魁梧,有如一座巍峨的高山,那年轻人完全不及元胄高大威武,不过气?势一点子也不输。
元胄手提长剑,站在逍遥园的空场上,傻子力士站在对面,那力士果然是个傻子,只知道“嘿嘿嘿”的傻笑,看着周边围观的羣臣,更是嘿嘿嘿的傻笑。
元胄拱手说:“请!讨教了!”
那傻子力士好似听不懂一般,又是“嘿嘿嘿”一串傻笑。元胄方才看了傻子力士舞剑,因此并没有小看此子,做好准备,大喝一声,迎面冲上去。
“当?——!!”
一声巨响,分?明是元胄先发招,但是一点子好处也没有讨到,那傻子力士反应力极为惊人,猛地一转金装剑,华贵的宝剑快速旋转,仿佛在空中绽放出最璀璨的宝石火彩,一下接住元胄的猛攻。
“当?——当?当?当?!!”
刚才傻子力士舞剑,并没有拔剑出鞘,而现在,两个人接了三招之后,傻子力士手中握着的金装剑已经被迫出鞘,毕竟元胄也不是甚么好对付的主儿。
金色的剑鞘发出“铮——”的响声,直接飞窜而出,元胄撇头躲开,立刻继续攻上,这会子两个人可是真刀真枪的对战。
杨广眯着眼睛,摸着自己的小下巴,似乎在看那傻子力士的武艺路数,但是看了半天,一会子觉得眼熟,一会子又觉得没甚么眼熟的。
“当?!啪嚓——!!”
就在此时,两人兵器相接,一刹那,元胄手中的长剑竟然被金装剑断做两截,齐刷刷的齐头斩断,那金装剑不愧是萧岿所用之剑,锋利无比,可谓是削铁如泥。
萧岿连忙在站起来,说:“梁超,还不快退下!”
傻子力士被唤了名字,傻呵呵的“嘿嘿嘿”笑?了一声,将金装还剑入鞘,抱着金装剑便回了席位上,嘿嘿嘿笑着,用手抓了膳食就往嘴里塞。
萧岿拱手说:“天子恕罪,梁超不知轻重,驾前失仪,还请天子责罚。”
杨兼没想到,这个天底下除了刘桃枝,竟然还有能和元胄半斤八两之人,元胄的武艺之高,众人是见识过的,这个傻子力士虽然仗着金装剑锋利,赢了元胄,但是说实在的,众人全都看出来了,其实傻子力士即使没有金装剑,最少也能和元胄打一个平手,实力不在话下。
杨兼笑着说:“梁主手下,果然人才辈出,不只是宝剑锐利,武也不饶多让,同样锐利的很!比武之事是朕提出来,尽兴而已,何罪之有?”
杨兼说罢,站起身来,端起羽觞耳杯,说:“今日为梁主接风,朕敬梁主一杯!”
萧岿赶紧端起羽觞耳杯,说:“臣诚惶诚恐,臣敬天子!”
比武结束,杨兼起头敬酒,燕饮便正式开始了,羣臣起来互相敬酒,杨广还是个小包子,身为老父亲的杨兼,是不允许他饮酒的,对杨兼说:“乖儿,不要饮酒,去哪面儿,和琅琊王顽一顽。”
杨广肉嘟嘟的小脸蛋板着,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顺着杨兼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琅琊王高俨么?
高俨虎头虎脑的,正吃得狼吞虎咽,谁都没有他吃的欢畅,左手一只炸鸡腿,右手一块酱牛肉,左右开弓,吃得小嘴巴都油乎乎的,简直红光满面。
琅琊王吃的尽兴,大眼睛水亮亮的,盯着兰陵王高长恭的承槃,说:“兄长,乃……乃的大鸡腿好吃咩?”
燕饮是分餐制,高长恭一看就知道,琅琊王肯定没吃够,他素来最喜欢吃鸡腿,尤其是炸鸡腿,虽然食多了并不好,还会上火,不过琅琊王虎头虎脑的,眨巴着大眼睛,那乖巧的模样好像让高长恭看到了年幼的高延宗,简直就是阿延的翻版,也是如此贪吃。
高长恭便亲和的笑?着说:“你若是想食,只管拿去便是了。”
“哇——太好啦!”琅琊王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鸡腿放下来,用小油手去抓高长恭的鸡腿,但是鸡腿还没抓到,半路里突然杀出一个人来,抢在琅琊王之前,把鸡腿抢跑了。
琅琊王抬头一看,竟然是小霸王高延宗!
高延宗抓着鸡腿,耀武扬威的说:“四?兄的鸡腿,只有我能吃!”
琅琊王奇怪了,跺着小脚丫,说:“你坏!你坏!还窝鸡腿!鸡腿!窝先要的!”
高延宗一点子不谦让,说:“我就抢你鸡腿,怎么样?你来咬我啊!咬我啊?”
琅琊王眼泪泡泡,“哇——”的大哭出来。
杨广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一点子也不想过去参战,看来高延宗和琅琊王更“合得来”。
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你看那面顽的多好,你也过去。”
杨广冷淡的说:“不去,吵。”
杨兼笑着说:“我儿乖,你看这么多人都在,还有梁人,你小小年纪,不和小孩子混在一起,总是如此老成,会惹人怀疑的。”
杨广:“……”
杨兼说的的确有道理,杨广表现的一直很老成,毕竟他本就是个老成的人,杨广自己可不把自己当?孩子看,只有杨兼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娃儿来宠。
这里这么多人,人多眼杂的,杨广的表现超出一个孩童的范围,的确很是惹眼,杨广只好妥协,十足不情愿的走过去。
琅琊王和高延宗还在吵闹,杨广走过去,揉了揉额角,说:“别吵了,让宫人加一些菜,膳房还有那么多鸡腿,够你们食的。”
琅琊王这才停下了哭声,眨巴着大眼睛,说:“对哦!窝要粗鸡腿!大鸡腿纸!来人鸭,窝要粗鸡腿纸!”
宫人差点都被琅琊王给萌死,虽然是分餐制,但是膳房那么多菜,每样都准备着,就怕膳食不够,宫人立刻端上新的鸡腿来,琅琊王便抛弃了和高延宗打架,左拥右抱的吃鸡腿去了。
高延宗咂咂嘴,说:“无趣儿。”
高长恭无奈的说:“阿延,不要总是招惹琅琊王。”
高延宗“呿”了一声,用筷箸去扎高长恭碗中的汤圆,哈哈笑?着说:“这颗牢丸是我的了!”
琅琊王吃上了鸡腿,津津有味,小嘴巴油乎乎,还对杨广说:“太纸,你次啊!你也次!好多好多的鸡腿,窝分?给你两个!”
面对琅琊王的慷慨大方,杨广一点子也不屑,琅琊王一狠心,好像在剜他心口上的肉,说:“两个不够?好……好罢!那窝……窝分?给你五个!”
他说着,还扎着油花花的小肉手,比划了一个五。
杨广更是眼皮狂跳,说:“你自己吃,孤不吃。”
“哦哦!”琅琊王一听他说不吃,欢喜的说:“那窝都次啦!”
于是又开始左右开弓,吃的油光满面,炸鸡腿的油花蹭到小脸蛋上不说,脆皮还挂在额头上,也不知道他怎么吃到额头上去的。
“啪嗒——”
就在此时,小包子琅琊王好像中邪了一样,左手的鸡腿突然脱手而出,一声脆响,直接掉在了案几的承槃上,右手的鸡腿也应声掉下,没有被案几接住,直接往地上滚去。
杨广眼睛一眯,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掉下来的鸡腿,接住他就后悔了,这鸡腿是膳房做的,不是出自杨兼之手,炸的十足油,沾了杨广满手,杨广立刻把鸡腿放下来,抽出帕子反复擦自己的手。
小包子琅琊王好似中邪了一样,木呆呆的,不,这模样根本就是中毒!杨广心头狠狠一跳,连忙说:“高俨?高俨你怎么了?快叫医……”
他的话说到这里,琅琊王竟然回了神,一脸呆头呆脑的说:“快看,仙子姊姊……”
杨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气?的差点当场仰过去,原来琅琊王根本没有中邪,也没有中毒,而是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了仙女。
那仙子姊姊,不正是萧岿的小女儿悯公主么?小包子怯生生的坐在席位上,有些局促,根本不敢吃东西,可怜巴巴的望着周边谈笑?的人群,害怕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琅琊王喃喃的说:“窝……窝见到仙子啦!”
杨广:“……”
羣臣开始敬酒,杨瓒阻拦住杨整,说:“二兄,你可别多饮。”
杨整虽然失忆了,但是自从上次大家聚在一起吃烤肉饮酒后,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就是不喝正好,一杯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