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伤心,而是愤怒。她纵身扑了上去,却被八姐的侍卫一脚踢倒在地。凌锦韶捂着肚子忍痛爬起来的时候,八姐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过是想尝一尝糕点,你不给我吃便罢了,为什么还要打我?我可是你的皇姐!”
凌锦韶还在狐疑,背后便传来了父皇冰冷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八姐扑进了父皇的怀里,呜咽道:“父皇,十七她这性子实在是古怪。一块糕点也不让与我,还说什么丢了也不给我。这可是父皇赐给她的糕点,她说丢便丢。”
父皇居高临下看着她,良久冷声道:“没教养的东西,跪下!”
凌锦韶愣神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解释。父皇却使了个眼色,两旁的太监上前将她按在地上。
“跪在此处静思己过。”
她抬起头看着他,双眸里噙着泪水,哽咽着叫了一声父皇。但那一刻,他看着她,目光里却闪过了一丝嫌恶。
凌锦韶的心被猛地刺痛。
那一年她七岁。
自那日起她便知晓,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得到父皇的任何青睐。只因为她母妃出身微贱,她在父皇的眼中也不过是他伟岸光辉帝王业中的一滴污渍。
那一次她被罚跪了很久,久到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宫中的。父皇其实并未想要罚她跪那么久,他只是忘了他责罚了她。于是就任由她那么跪着,一直到昏了过去。
得知她受了责罚,宫中更是拜高踩低。她和花月的日子比此前过得更艰难了。
也是自那时起,凌锦韶开始偷摸着溜出宫去。反正她即便是失踪了也没有人会知晓。宫外的东西十分便宜,她的月俸可以买许多吃的穿的。
起初她只是出去几个时辰,后来胆子大起来,十天半个月也是有的。也是在宫外,她认识了一个人——她的师父牧野。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将凌锦韶的思绪打断。
她睁开眼,在花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对于皇宫她并不熟悉,萧念一向将她幽囚于东宫,鲜少让她出现。除非是黎国派了使臣来,她才得以梳洗打扮好出来与他们相见。
宫中今日颇为热闹,太后邀请了不少世家千金来作陪。凌锦韶一路走,一路看着这一张张巧笑倩兮的脸,恍然惊觉,在座的贵女们许多后来都入了东宫。
说是为她接风洗尘,其实不过是太后为太子填充东宫的借口。
她步入西宫,忽然想起,当年在御花园时曾经惊鸿一瞥的一道身影。她初入宫时曾远远瞧见过嵘亲王萧羽让,那日只是远远一瞧,他的背影掩藏在花间,一袭素白色的衣裳,看起来有些瘦削。
明明这样浅的缘分,今日她却莫名想起了他。
嵘亲王是太后亲子,唐国先帝第五子,当今唐皇五弟。但唐皇并非太后亲生,而是先皇后故去之后寄养在她膝下。太后待他极好,母子感情一向为唐国百姓传颂,是唐国母慈子孝的表率。
但太后到底存了私心,一心希望唐皇以后将皇位传给嵘亲王。唐皇当年将他送到黎国做质子,只怕也是心有忌惮。
凌锦韶记得,嵘亲王这个时候在唐国的势力已经在暗中壮大。但她大婚以后便听说他发了急病,当时召了不少的太医诊治,最终也没能治好,只是以药石吊着性命。
据说他平日里十分病弱,更是见不得风。若是风大了,迎着风就能咳出血来。当真是命比纸薄。
即便如此,嵘亲王当年依旧权倾朝野,将萧念逼得差点被废。要不是他太过短命,这唐国的天下与萧念便再无瓜葛。
凌锦韶有些惋惜,忍不住想去瞻仰一下萧念这位宿敌的遗容。于是她信步上前,花月连忙制止:“公主殿下,这有失礼数吧?”
“无妨。”她留了一众人在原地,自己端正持重地走上前去。
嵘亲王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凌锦韶的脚步顿了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天地间的颜色瞬间消失,只余下一张倾城绝世的脸映入眼帘。
凌锦韶晃了神,嵘亲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平心而论,萧家人的模样生得都不错,萧念也有一副好皮囊。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天底下有人能长得这么好看。
他肌肤雪白,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原本应该是偏阴柔的相貌,偏偏却生出几分英武之气。
嵘亲王正要开口,却止不住咳嗽了起来。看来传闻果然不假。凌锦韶顿时生出几分怜惜,她递上了自己的帕子,一脸真诚道:“王爷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嵘亲王接过帕子,有些诧异地瞧着她。凌锦韶却是发自肺腑的盼着他好起来。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是嵘亲王能保重身体,将来说不定能在皇权之争中得胜。他若是狠一些,砍了萧念的脑袋也说不准。
凌锦韶打量着嵘亲王,她也算是久病成医。最后缠绵病榻那些年,有个小御医祁溪常来照顾她。她闲来无事同他学过些医理。
两人相交深了之后,有一次祁溪曾提起过有关嵘亲王之死的事。他的“病”并不只是简单的病。
她还欲与他交谈几句,嵘亲王的属下已经大步上前道:“启禀王爷,寝宫已经收拾妥当。”
嵘亲王略略颔首,他的目光扫过凌锦韶,只短暂停留了片刻便大步离去。
凌锦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了计较。她在唐国无权无势,必须要找到倚仗,嵘亲王自然是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