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仁帝三十五年,长陆离才十三岁。
这一年他开始发现女人和男人身体素质本质上的区别,开始恐惧,开始竭力去缩短他和女人之间的差距。
梨花飘香的日子,似雪的花瓣落了一地,足有一寸的白。男儿们将梨花采起来放在篮子里带回家,或做香膏,或泡茶,或做茶点。
长宅门口的梨花却总是满满的。
长陆离说不许别人瞎摘,那谁敢摘啊?
隔壁家的女儿是这条街的二霸王,长得壮硕结实,也不敢碰大霸王长陆离家门前的梨树一分一毫。
这样的长陆离让长家一直头疼忧愁。
长母每月出门经商,一去就是数日,再回来时,总能听到别人背后对长陆离的指指点点、喁喁私语。
她每每听到,就每每要回家责备他一番。
家法的殴打与嘴上的谩骂是少不得的,更多的还有街头巷尾的指责。
那时候他还叫长璃。
这年秋日男儿节,他忽被一群女孩子从热闹的东市连拖带拽拉走,逼到巷子中的小角落围了起来。
黑黢黢的巷子让人恐惧,长璃仰着下巴望着这群“小妹”,心头不悦:“干什么?!”
“早看你不爽了!平日里大呼小叫的,我们要收拾你!”二霸王指着他额头大叫。
“你们反了天了!”
原以为男儿节把长璃打扮的淑男一点能快些物色个人家、早早敲定婚事,长母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回来的时候浑身狼狈。衣衫褴褛不说,头发散乱不堪,簪子都坏了,还鼻青脸肿的,显然又是去打架了。
哪里有男儿样子?
这还不算,第二天大街小巷就流传出长璃男儿节与各年轻女子有肌肤之亲的神奇传闻,还流传出长璃嫁不出去,谁娶谁倒霉的话,气得长母一病不起。
“有什么大不了的!”闷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的他,一早起来倔强地把手上的簪子扔到地上,“我不嫁人了!我自力更生!”
重重的耳刮子打在尚且淤青的脸上,他尚且还能忍得住眼泪,腥红的血却从口角一点一点滴下来,洇在昨晚踩了泥巴的新鞋上,
“我恨我没个女儿!”
冷漠丢下这七个字,长母将桌上的药瓶一应扫到地上,不准下人给他上药,也不准给他送饭。
门狠狠被关上,就这样,长璃在房里闭门思过整整七天,期间偶尔有人来送饭而已。
“我们家璃儿,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长父身体生来不好,经常卧病榻上。
十岁那年,也是梨花开的季节。他十五岁嫁过来时亲手植的梨花树,如今已长得茂盛了。
窗外的花开的艳,屋内的人却憔悴得很。
“我想成为身体健康的人,”长璃趴在父亲身边,幽幽道,“能走南闯北,为爹爹遍寻名医。我要永远也不生病,壮实得谁也不敢欺负我。”
长父咯咯笑了,伸手揉揉他的头:“璃儿若是壮实了,怎么嫁人?”
“嗯……不嫁了!”
“璃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长璃想了很久:“温柔体贴,像爹爹一样的女孩子!”
“傻瓜……哪里有像我一样的女孩子呢?”
哪里有像爹爹一样的女孩子呢?
“阿嚏!”
牢内晚上微凉,将何韵柒带来的毯子裹严实了,长陆离从回忆的梦中渐渐清醒过来。
地牢的窗户外有稀稀疏疏的鸟鸣声,他转头望去,一只不睡觉的小麻雀正停在窗户口,啁啾着夜的静谧。
睡不着了……
他手紧紧攥着毯子起身坐在石头床上,伸手拨拉一下有点打结的头发。
“吱呀。”
地牢的大门被轻轻打开,试探性地抬头望去,对上那个讨人厌的笑。
“盛公子真是好雅兴,半夜来这种蜚蠊满地的地方看我的笑话。”
“非也,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盛以晴站在木头栅栏外,用手轻捂着鼻尖,“长陆离,我有样东西想要给你。”
“什么东西?”
只见他慢悠悠从怀中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沉甸甸装着不少东西:“我知道你这几年在盛家找什么,我也知道你费尽心思蛊惑我的母亲想要做什么,现在我手上就是你要的东西。我从前,对此并无兴趣,没想到,如今竟能用上。”
“条件?”
看出他眼里闪着光,盛以晴笑了:“我要何韵柒。给你面子,算你让给我的。”
“痴心妄想。”
“那我会把这个袋子放到火里炙烤一番,你猜除了灰,还能剩下什么?”
“我不相信你。”
“是我三姨当年亲自画押的口供,可以还长氏一个公道。”盛以晴超前一步,从黑暗中走出,月光洒了他一脸,却有白骨一样阴森的气息,“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许多事情,如果这些事情何韵柒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盛以晴!”
躲过长陆离猛然起身的一抓,他惊吓地往后退一步,有些微怒:“恼羞成怒?长陆离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让你再也无法回到临海,让你母亲你父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不要逼我,我盛以晴,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区区盛家,竟如此狂妄……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不要以偏概全,好么?我等你的消息。是要证据,还是要何韵柒在内的全临海都知道你们长家那点丑事,知道你就是长璃,你自己决定。”
“盛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