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也才七岁,在灰扑扑的小巷子里。
盛夏的黄昏,满天铺着橘红色的晚霞。
油烟和饭菜的香气混杂着,从楼栋里,各家各户呼啦啦转着的抽油烟机里飘散出来。
他和同样年纪的小男孩趴地上玩弹珠。
远远的,就看见宁家的那对夫妻领着一个小女孩,从对面的街道走过来。
刺啦一声,街灯整齐划一地亮了。
小女孩穿着一条绿色的小裙子,细胳膊细腿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皮肤很白。
和小区里,晒得皮肤黑黑,衣服也经常弄得脏兮兮的女孩子都不同。
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乖巧精致,像是摆放在商场橱窗里,昂贵好看的洋娃娃。
玩弹珠的男孩都看她了,他也是。
小女孩注意到他,对他露出一个笑,带着几分羞涩,却也好看的紧。
当天晚上,他在小区楼底下玩,大人们摇着扇子闲谈。
“宁旭升不是一直想要儿子的吗?怎么领养了个小女孩回来啊?”
“听说孤儿院里合适年纪的只有她了,而且这小女孩之前被车撞过,记不得从前的事。那两口子觉得这样比较好养熟,就领回来了呗。”
那些话从陈也耳边过了一遍,他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仍是跑出门,和别的小男孩一起玩弹弓。
毕竟洋娃娃虽然好看可爱,但在七八岁的男生心中,还是弹弓更有吸引力一些。
两人真正的交集产生在一个月后。
这一片住的都是厂里的职高,大人每天要上班,孩子自己结伴四处玩,处于放养的状态。
可是没女生愿意和宁栀玩。
大人们很多时候讲话肆无忌惮,却不知道那些话传到孩子的耳朵里,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有天下午,他和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玩得累了,飞奔回家喝水。
路上,他看见她,抱着膝蹲在路边,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一团。长睫毛垂着,神情安静又落寞。
离她不远处,几个女孩子在跳橡皮筋,叽叽喳喳的,玩得很开心。
陈也喝完水,又飞奔地跑下楼。
跳橡皮筋的女孩子少了一个,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他看到她站起来,迈着小步子走过去,声音细软,有几分怯,一双手紧张地抓着裙子:“我也会跳橡皮筋,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
皮肤晒得最黑的那个女生扬着下巴,趾高气昂道:“才不要和你一起玩呢,我妈妈说了,你是从孤儿院里领回来的。”
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也说:“我也不和你玩,只有不乖,很坏的孩子才会被爸爸妈妈丢到孤儿院去。”
她眼里涌起泪花,却没落下,纤细的睫毛打湿,格外惹人怜。
软乎乎的嗓音里充满了委屈:“我不坏,我很乖的。”
那时的陈也看了好多热血的动画片,最看不惯以多欺少的事。
英雄情结上头,他几步跑过去,拽起宁栀的手:“走!她们不和你玩,我带你去玩。”
那是陈也第一次牵女生的手,好小,软的不可思议,跟没骨头似的。
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捏坏了。
一整个下午,他带着她,和另外几个男生一起玩捉迷藏。
小姑娘特别乖,也特别听话,他让藏哪儿就藏哪儿。他对她比一个嘘的手势,她就立刻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
只用一双亮晶晶,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
玩到天黑了,他把她送回家。在门口分别时,他说:“我叫陈也,也是的也。”
她眼睛弯出笑,嗓音软软的:“我叫宁栀,栀子花的栀。”
怕他不知道,她拉起他的手,软软白白的小指头在他掌心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那个字。
第二天一大早,刚开门,陈也没想到就又看见蹲在地上的宁栀。
见他出来,她一下子站起来,笑容明媚,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糯糯的嗓音透出期待:“陈也哥哥,我们今天玩什么呀?”
“……”
一群男生到处玩,爬树啊踢球啊,带着个女孩子总归是不方便的。
有时还会被别的男生取笑,说陈也你身后怎么总跟着个小尾巴啊。
他几次想对她张口,说今天不方便带着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