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红紫,山风浩荡,穿人肺腑而过,清透无比。
太?子皎与江芙在洞府里谈了会儿话后,便出来领略山间?之美。
望着千重叠岭的浩伟,二人又复谈起。
江芙问了太?子皎一?些修行的问题。二人虽然一?修人道,一?修妖道。但?在术法上,所有修炼生物相差不大。
说累了,江芙坐悬崖边。晚风拂起她的裙摆,像只纤弱的蝴蝶。若是卫氏或者素雪看到了,恐怕心都要吓出来了。
可她已不再?是柔弱,只能逃的蝴蝶。
江芙伸出玉白的手臂,挽起耳鬓的发丝。太?子皎的袍子,猎猎作响。
群山之间?,弯月已经朦胧隐现?。
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道:“我不只是想?入鹏水击三千里,飞九万里。”
她低头抚摸崖边瑟瑟发抖的青草。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太?子皎没有说话。
江芙有些失落,这?句话出自儒学大师马一?浮的文章。
她年少时第?一?次听?这?话,是听?不懂的,只觉古文无趣无聊。
真正懂其?中意?,竟是置身处地在千年之前。在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充斥压榨剥削,等?级分划清晰的地方。
像太?子皎生来就尊贵无比,就算受委屈,也绝不会像普通人,抱头痛哭,无能无力。
所以……江芙抬首瞥向他的侧颜,如玉雕琢,无不显示与生俱来的矜贵优渥。
他不能体会到,生活在底层的人,是如何每天携着恐惧、忧愁、无奈的情绪,重复的生活。
她割下食指一?滴血,血珠落在青草瑟缩的长瓣。
太?子皎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他抬起江芙的手,蹙眉道:“未想?这?草竟如此异怪,竟能吸……”
他另只手指腾火,要灭了这?株草
“不是,是我想?送它?的。”江芙抽回自己的手,看向在劲风中茁壮成长的青草。
太?子皎不解:“为什么?”
江芙:“因为我看它?在这?山间?很辛苦的生存,所以我想?帮它?一?把。”
太?子皎心中不由感叹凡女的善良。只是……
他道:“一?念之善,不一?定会种下善果。若是恶果,你还要承担恶因。”
“殿下。”江芙看向他,晚风里他如玉石般皎洁,容貌气质衣饰无一?不显示他的尊贵。
“我愿意?承担这?未知的风险。”江芙看向崖边向她抖动?的青草,“在我的很久以前,我受到过许许多多人的帮助。即使见不到他们了,我也想?把他们对我的善意?回馈出去。”
她小学时候,妈妈下班晚。她本来要饿肚子,但?每回都是邻居阿姨叫她去吃饭。
她中考时落了准考证,是司机师傅耽误工作时间?,陪她找到了证件。
她高三,被繁重的学业和压力困扰时,是远隔千里的网友鼓励她,安慰她。
……
她回望过去的人生,除了父母的保护陪伴,还有一?个个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善意?,才让她快乐无忧地长大。
她以前的世界,不是没有恶意?,但?是那些伸出的善意?,拯救了她,保护了她。
这?种精神和善意?,浸透江芙每一?根骨头,每一?节神经,每一?寸肌肤。
铸就了她的人格。
即使在腐朽的年代,也磨灭不去。
所以在她有能力时,无法对这?世间?的悲惨冷漠。
纵使她以后能成仙,可是她的本源是人。
一?个人的最?高价值,是实现?他的社会价值。
她不能理解和支持“任是无情也动?人”。
她这?样的想?法,也许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不能理解。
黑沉的天幕下起细雨,她身旁站着人,又像没有站着人。
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和定义了。
“殿下既有要务在身,那我们日后再?聚。”
她望向南边,深沉的夜里透着瑰丽妖冶的红。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十日。
山河明明稳固,却异象频出。
南方的八月,已进?入秋季,下雨的天气总是很少了。
而泉州府惠安县下了三天三夜的雨。
雨水滚溅,街道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可天总是阴沉沉,不见日光,笼罩在阴云密布里。
偏生南方气候炎热,不因下雨清凉。又潮又湿。
街头的小巷里,一?座杂草丛生的府宅,不见往日的轩丽整洁,甚至有一?两间?精舍毁塌。
行色匆匆的路人,看见撑伞玉立府前的女子。不由好心提醒:“姑娘,下雨天的,还不快回去。这?里晦气。”
姑娘抬伞侧首含笑,从雨珠帘幕里隐约露出绝色。“多谢。”
路人有些害羞地低头,然后恋恋不舍地归家。
撑伞的姑娘没有回家,她的视线重扫破败的季府。
一?个男人跪在雨水里痛哭,双手双脚因多日泡水烂皮浮肿。
古朴的府宅前虽然被查封,但?是因为连下几日大雨。已差役在此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