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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0(2 / 2)


细居也没否认,以一口并不十分流利的汉话答:“没见到陆侍郎的时?候,我总是很?好。”

“听闻殿下此言,陆某深感遗憾。实则陆某也奇怪,何故回回一见殿下,便是这般打打杀杀的场面。”

他笑笑,在夜色里?露出一口锃亮的白牙:“你们汉人有个词叫‘孽缘’。”

陆时?卿似乎有点意外,低低“哦”了一声:“不想?殿下学识竟如?此渊博。那么想?来,您也一定?听过咱们汉人有句叫‘化?干戈为?玉帛’的俗语了。”

细居朗声一笑:“太拗口,听不懂。”

陆时?卿伸手?往黄金帐一引:“如?此,您不妨允许陆某入内,听陆某好好给您讲解讲解。”

细居闻言,瞥了眼他身后足有三千数众的精骑队。

他自然明白了他的顾虑,含笑回头吩咐:“退守百丈,不得我命令不可靠近。”

这支骑兵队是黔中充州的地?方军。陆时?卿为?免招摇,并未带军出京,而?在途经守备战力相对精锐的充州时?,拿徽宁帝事前交给他的兵符调集了这支骑兵。

早在战事兴起之初,毗邻滇南的黔中和岭南就曾派军前来支援,却因战术失当,被细居频频阻于滇南之外,直至陆时?卿领了这三千人一路绕行奇袭,拦截南诏军报,才闷声不响破了他的防线。

也正?因如?此,细居在听闻粮草突然被截时?就知来人必是强敌,方才遭遇夜袭,也就干脆放弃了交锋,以免不必要的伤损。

毕竟他猜到了,陆时?卿的目的不在攻陷守军营,而?是意欲与他和谈。因为?他提前收到了一样东西。

几天前,滇南边陲的南诏将士辗转将一枚玉戒交至营地?,说是长安送来的。他一瞧便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送玉戒的人是在向他示好,借此提醒他自家?后院的火势。

只是他当时?并未理解对方示好的缘由,直到刚刚结合了陆时?卿的夜袭,方才联想?到,这枚诚意十足的玉戒是在表明大周来使的友善之意,希望避免双方的交锋。

既然人家?没想?打,他又何必硬捱这一仗。

陆时?卿孤身随细居入了黄金帐,以表和谈的诚心,坐下后掸了掸衣襟处的脏泥,问道:“殿下可否先借陆某一块干净的帕子??”

细居叫人拿了块锦帕给他,认真说:“不擦也无?妨,您眼下的穿戴,已比在商州驿站得体许多。”

陆时?卿一噎,记起元赐娴当初干的好事,恨恨咬了咬后槽牙,面上却睁眼说瞎话道:“哦,陆某的未婚妻确实比较顽劣,一不高兴就烧干净了我的外裳。”

这回换细居噎了。

虽说他当年逼婚单单只是出于政治目的,而?非倾心元赐娴,却到底失败了,连带商州掳人一举也没干成,所?以陆时?卿这话俨然是往他伤疤上撒了足够的盐巴。

细居突然看了眼搁在桌案上的玉戒,恍然大悟道:“原来送我这枚玉戒的,是陆侍郎的未婚妻。”

大周受域外影响,有将玉戒作为?男女定?情?信物的习俗。陆时?卿眼皮一抬,皱了下眉头。这肤色深得在夜里?瞅不见脸的,说的什么欠抽玩意儿?

细居将玉戒往小指上套了套,似觉佩戴得宜,便不摘了,说道:“陆侍郎,请开始您的讲解。”

陆时?卿心中冷笑,没了跟他迂回来去打官腔的耐性,直言道:“陆某想?说的很?简单。如?若殿下继续北攻,弊处有二。第一是对您而?言——您将接连失去军心、民心与君心。不必我说您也清楚,您身边的将领并不全然归心于您,否则也不至教您中了我设下的圈套。”

“而?除却他们外,您国中百姓及您的父亲,一样都不十分支持您发起的这场战事。原因便是,南诏已担负不起如?此消耗的持久战。”

“您近年来与大周交锋频繁,战乱与征军分别致使您国中人口锐减,百姓无?法正?常耕种,与此同时?,战争所?需的粮草、武器、骏马却不断激增,南诏的国库因此日渐空虚。再这样下去,您这个太子?恐怕是民心所?背,而?您的父亲也会选择更合适的人取代?您上位。”

“第二是对南诏而?言——您将给吐蕃做嫁裳,最终自损。您很?清楚,这一战的主力是您南诏的军队,而?原本与大周交好的吐蕃之所?以受您蛊惑,答应与您合作,目的便是意欲借您之手?一路北攻,染指其贪图已久的河西,分大周一杯羹。”

“但您须记得,吐蕃不单和大周毗近,更与您相邻。得到河西的吐蕃将日益繁盛,而?吐蕃盛,则南诏衰。强大起来的吐蕃为?了贮存足够的实力与大周抗衡,迟早要先将兵锋对准南诏。到时?,大周非常乐见鹬蚌相争,以坐收渔翁之利。”

“说完了弊处,便谈谈您此战的两点收获。第一,打击滇南王。第二,占领剑南。但这微末利益,与陆某所?言弊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且您不妨自问,您的臣民是否能够理解您为?了区区一个异姓郡王与区区弹丸之地?所?做的莫大牺牲。”

“最后,我想?告诉您退兵的好处。您只须令吐蕃先行放弃与您缔结的盟约,就可在这场合作乃至来日与它的政交当中长久占据上风,借以争取到源源不断的利益——粮资、金银、劳工,乃至土地?。哪怕您战败,也可拿这些真正?能够被百姓瞧见、接受、理解的利益安抚国内上下。大周愿意给您这个取利及休养生息的机会,陆某可在今夜过后,替您跑一趟吐蕃,诱其撤军,只要您眼下答应这桩和谈。”

“当然,如?若您听了这些话,仍执意不肯退兵……”陆时?卿淡淡一笑,“陆某倒是不惧做您刀下魂,但照您国内情?势看,恐怕您不久就将与我在阴曹地?府相见,再续孽缘了。您也说了,没见到我的时?候,您总是很?好。”

他说完,瞥了眼细居小指上的玉戒:“殿下对陆某今夜这番讲解,可还算满意?”

*

五日后,吐蕃毁约撤军,大周得以喘息反攻,逼退南诏,一路驱敌出境。至此,这场持续了短短二十日的战事便了结了。

消息传到长安,满朝欢喜震惊。元赐娴兴奋得险些提了包袱南下去接应陆时?卿,却被元易直一斧头给拦了下来。

她便只好每天掰着手?指头等他,一步都不离府,早晚各问一遍是否得了南边传来的消息,结果陆时?卿也真够可以的,从头到尾一个准信没带给她,气得她等到后来失了耐性,就干脆不再问了。

正?月渐近尾末,二月就是红杏开花墙外艳的日子?,他爱来不来吧。

二月初八这日,元赐娴拉了阿兄和阿娘去往芙蓉园,踏还没全然冒出来的青,散散心,原本打算好了绝不念起陆时?卿,不料逛了一圈园子?,便不知不觉爬上了当初来过的那栋竹楼。

彼时?,她来这里?见郑濯,到了顶上这层,却先一眼看见一身扎眼银朱色的陆时?卿。

她突然很?好奇,她当日又是招呼郑濯吃荔枝,又是与郑濯共舟的,陆时?卿如?今若是记起这些个事,会是什么想?法啊。

她暗暗坐在小室内的长条案边,略有些窃喜地?想?象他的心情?,一边傻笑个不停,等回过神来,原本陪她上到竹楼的阿娘和阿兄竟齐齐不见了人影。

她这个神出大了。

元赐娴一愣,忙起身张望,却一眼瞧见小室阁门之外,长长的走道尽头负手?站了个人,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

见她望来,那人扯了下嘴角,有些得意又有些倨傲地?问:“元赐娴,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傻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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