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也知道他病得方好些,经不得吓。只要人不死,要算账有的是机会。才说:“我知道你是个不成器的,只没想到……无声无息弄死你我还怕脏手,所幸有旁人出手了,我本乐的干净。可怜我那六叔,唯有你这一条根。”说罢,长叹一口气,“罢了,老叔叔如今已没几个了……”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贾瑞直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赦大伯这是……早就知道了,且不追究了?
看他还迷糊着,贾赦重复了一遍:“若非你祖父……”
贾瑞猛然清醒。全看自家祖父的面子,否则赦大伯会很乐意看自己被人弄死。立时哭道:“侄儿错了,侄儿猪油蒙了心,狗屎糊了脑子!侄儿……侄儿再不敢了……求大伯看祖父的脸面上,饶侄儿一条小命罢……”
他倒会顺竿子爬!贾赦心里冷哼一声。也就这点子出息,不用费心搭理他了。只让他好生孝顺祖父,如代儒再因为他有个不顺心,自己便当贾家没贾瑞这个人。不待他回话拿起脚来出屋去了。
却对代儒说自己大骂了他一通,言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病成这样惹祖父母担心受怕的,实为大不孝。贾瑞则痛哭流涕,连说知错,立誓痛改前非、再不让祖父忧心云云。
贾瑞主要是心病,有了贾赦这番话,一来把对王熙凤那点子心思彻底吓没了,二来也不用唯恐被人知道日夜惊惧了,横竖连最不能知道的那位都已知道了。当日吓了一身大汗,后来果然好得快起来。因惧怕贾赦真的将自己逐出宗族,只道祖父是他的保护伞,有祖父一日便有自己一日,自此竟孝顺异常。
代儒愈发以为是贾赦骂醒了自家孙儿,逢人就说这个侄子的好话不提。
那卖风月宝鉴的跛足道士就此没了出场机会,倒让贾赦好生惋惜了一回。
后来更有族老族少寻到贾赦门上,或求财的或求助的,贾赦虽有钱,却不好糊弄,使人细细打听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臭骂一顿,让他们哪儿凉快回哪儿去;真真孤寡或家境艰难的,大手一挥让他们看看土豪风采;自身有些才干只生计无门的,让他们去自己刚到手的私房铺子里学习帮忙。如此,贾赦手里也渐渐得了些本族人手,其中就有后世颇富盛名的贾芸。当然,同样颇为红学家关注的贾菖、贾菱早早被他扫地出门了。
这一日,贾赦好容易回荣国府自己的老窝稍微多睡半个时辰午觉,前头传话进来,他盼了很久的信终于来了。
送信的名叫林有福,乃是林海府上大管家林忠长子,四十出头,容貌颇为沉稳,大约急赶路,满面风尘。
原来林海看了贾赦之信大为震怒,又细细问了黛玉的乳母并雪雁,方知自家千娇万贵的官家嫡小姐在亲外家过的竟是那般日子。若非两位大舅子内里已闹得不可开交,只怕自己到死也不知道了。女儿的下场可想而知。
又取黛玉带去的人参养荣丸使人寻老大夫查了,果然其中有两味药不对,日久天长服用只能使患者身子愈发弱,以至早夭。
林海满心悲愤,偏自己已是不成了,族中非但无人可托、更有一群虎狼盯着,细想来果然唯有贾赦一家,有所求且不甚贪婪。况由信中来看,贾赦绝非从前听说的那般无能荒唐,只怕隐忍多年了。单论他给的这个存黛玉嫁妆单子的法子,就颇为新颖、且可靠。
贾琏得了父亲吩咐,有问必答,不在林海面前耍半点花枪。贾赦嘱咐他,“你姑父在那水深火热之地为官多年,你那些小手段全不入他的眼,莫若实实在在为上。”
如此反倒得了林海的赞赏,道他虽不爱读书、性子又有些圆滑,为人倒算诚恳。又细细问过他喜欢做什么。终于写了一封信,向自己的同年知己、户部侍郎程林、字木安的举荐了贾琏。
这边给贾赦的信中,他同意由贾家大房代管林家家产直至黛玉出嫁。请来做保的两位,一位是扬州甘泉书院山长沈瞳老先生,一位正是户部侍郎程林。
至于林家那些庄子铺子每年的进项少说也有两三万银子,跟万贯家财相比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一并就如了贾赦所愿。只求他收了林家这么多银钱,能好生照看林家的女儿才是。另外,如今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订亲,也只得托给贾赦。只是将来这人选需沈家和程家都认可方能嫁出黛玉。
而后又隐晦提到,从前听贾敏话家常的时候说,贾家早年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因接驾曾借了户部八十万两白银,如今已成旧账。若贾琏要入户部谋实差,这笔旧账于他在本部不甚有利。
贾赦不禁拍案!
果然聪慧探花郎、不愧是绛珠仙子的亲爹。
他等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