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里四下皆是蛙声一片,今夜月色动人,叶婉的屋子前边就是一方小池,柳枝千垂,月色下,碧波粼粼,映着荧红烛火,流光溢彩。
阿年被周玄清拉扯着,亦步亦趋,看着前头的高挑身影,脑后长发顺滑的拢在天青色缂丝锦衣上,脚下如风,衣摆随风飘摇,一如从前,不禁心?头一阵酸涩。
寻了处避人的地方,树木繁密,枝叶婆娑,周玄清转身一抬手就将大掌按在阿年脑后,紧紧将她按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世子,您,您做什么?”阿年被周玄清揽在怀中,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面染薄红,不禁抬手轻推。
找到能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不多,周玄清自那日想通后,便不为难自己了,许久不曾接触这温香软玉,此刻抱着娇娇美人,瞧着她嫩脸如桃,手中楚腰如柳,只觉通体舒泰。
也不知为何,自从阿年来了他身边,他对孤独渐渐变的无法容忍。
寂寞似乎总爱在深夜爬上他的床沿,就连平日坐在窗前,都能感觉寂寞顺着风儿扑面而来。
他才知道,原来有人陪着,即便是不说话,也能叫人心?安舒畅。
往日读的之乎者也此刻俱都化作?了馥郁的香气,周玄清回想起后罩房内的奶香阵阵,喉头不禁一阵发紧。
“阿年,回来吧,好么?”周玄清埋在她肩颈处,声音有些闷闷的,紧紧的揽着阿年的纤腰,舍不得?松开,不禁心?中暗悔,从前,他实在太过于傻气了。
他总觉得?,娶谁都一样,其实,明明就不一样的。
“叶繁星不是个好人,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么?怎的这么不听话呢?”
阿年垂低眼睫,半晌才糯糯驳了句:“叶大哥挺好的。”
越发?不听话了,周玄清心?口募的一股怒气袭来,他竭力忍下:“他好?那我就是坏人,是么?”
阿年莫名,面色有些惊惶:“世子,您,您弄疼我了。”腰间的手,掐的分外重。
“阿年,回国公府吧,你只是你,我绝不会叫你受欺负的。”周玄清抬手,在阿年的脸颊上微微摩挲,许久不曾亲近,阿年好似越发?娇嫩了。
阿年偏头躲过,见周玄清面色一僵,连忙握住他的手,眼中露出哀色,这是叶家,她还和叶繁星有着婚约,若是叫人看到,她怕是要被口水淹死。
周玄清转瞬也想到了,只能松开她的纤腰,可心中很是不悦:“阿年,你们并未成婚,婚约解除就行,你当真在心里这般在意他?”
他就知道叶繁星是骗他的,明明,他是要娶阿年,若是之前就知晓这消息,大概他之前还?不会那般焦急,不过也好,如今他确实不想放了阿年。
阿年闻言面色无奈,却终于抬头勇敢看着周玄清双眼:“世子,您不是也有婚约在身么?叶夫人她如今这般样子,实在叫人痛心?,您这般是想叫我步她后尘么?”
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受他恩惠成了如今模样,她没有国公夫人的直爽底气,也没有叶婉的骄傲坚持,这一场戏,唱到了如今,已是叫她分不清了。
周玄清松了她的腰,却不放她的手,闻言拧眉轻喝:“我何时有过婚约?这满大街传,你便就信了么?我往日教你的那些东西,都忘了?”
又觉得?自己语气与往日有些不同,只能耐下性子,温声言语,颇有些委屈:“阿年,你不在,都无人为我温酒磨墨冲茶了。”
阿年心?头一滞,她的用处,大抵便是这些了么?
如今她对现状已是有些认命了,叶婉这般样子,实在叫她后怕,若是能帮叶繁星便好,就怕她忍不住,像叶婉一样,心?一软做了什么劳什子外室通房,一辈子再?无指望。
“方才听叶夫人的话,她和国公夫人是旧相识对么?她平日通身的气派,我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连她都到了如今这地步,世子,我不敢。”
阿年嗓音难得沉闷,嘴唇微抿,微微垂首,两手不自觉的揪在了一处。
周玄清闻言,有些发?怔,似是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见她挣扎,手上动作微微一凝,竟是叫她挣开了去。
原来她的忧虑竟然是这些,他现在才知晓,上一辈的事情早就过去,可无论好的坏的,下一辈的人,都会受其影响。
他偏头朝屋里看去,灯火辉煌中,暗影重重,明明俱都是伤心?绝望、后悔难过,叶婉的惨痛过往,他会让阿年也这般经历么?
他不知道,日后变数太多,叶婉如今,不就是种种变数与巧合造成的么?
他不是个胡乱承诺的人,在昭文馆里,性子磨的越发?的吹毛求疵,每一句话,他若是说了,必是要做到的,就像那些古籍,不钻研出来,他就不会放弃。
今日突然就牵扯出旧事,周玄清心?内陡然生了些茫然,要他自信的说,自己永远不会变,好像太过说大话了,可要自己重复上一辈的悲剧,他实在不愿。
那日叶繁星的话,他想了许久。
随意挑了块湖石坐下,晚风悠悠,吹起他那天青色缂丝锦衣衣角,风中颤颤。
“是,母亲和她是旧相识,太师府的嫡女,前十八年是叶繁星的母亲,后来,是我的母亲。”
周玄清见阿年听的认真,便拉着她一同坐下,这件往事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时日久了,八卦轶事也会尘封,阿年完全不知道罢了。
“当今圣上登基前,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大司马与太师、也就是我外祖父对立,后来大司马落败,结果也不知为何,竟是将当时还是婴孩的我母亲偷了出去,奶娘怕责罚,便捡了个孩子充数。”
见阿年满脸不可置信,眸中似有万千灯火,澄澈通透,额发?飞舞,遮住了白皙面颊,周玄清抬手给她挽发,神?色温柔,指尖微凉,阿年只觉耳尖发?烫。
“也是当时新皇登基,我外祖父无暇顾及家中,外祖母又伤了身子,府里乱糟糟的,奶娘一力照顾孩子,居然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这事说来实在太过荒唐,这种儿女的大事,竟也能栽了跟头,可再细想,又是一环扣一环,只能叹一句,命运捉弄。
上一辈的事情,因着怕母亲伤心?,周玄清打听的也并不是很细致,听说是后来奶娘临死之前,和叶婉说了真相,叶婉不忍欺骗太师,便将真相和盘托出。
“我母亲便是那时候找回来的,其实那时她在永城我阿祖那,过的无忧无虑。”阿祖不是亲外祖父,周玄清便唤做阿祖。
阿年听着,沉默良久,不知道国公夫人是否后悔过?
“后来夫人便回了玉京,爱上了当时还是世子的国公爷?”
周玄清点头,执起她的手,双手将那只白皙的小手裹起:“不错,其实,当时叶婉和我父亲青梅竹马,只等到了日子便成婚,谁知,我母亲回来了……”
大概,那段日子是兵荒马乱的吧,国公夫人的性子,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变过,她是豁得?出去的,撒泼打滚都不怕。
“后来,我父亲在祖父的逼迫下,放弃了叶婉,因着我母亲,我外祖母给叶婉许了个颇远的人家,直到叶婉守了寡,我父亲也不知怎的,和叶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