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头去望,原来是叶繁星,手边牵着陈曦蕴,一大一小正往这边走。
“是你啊,那个风车坏了,你还能给我?做一个嘛?”陈曦蕴仰头,看着?阿年,又瞄了瞄她的手。
阿年笑着?应了:“好,等我?回去就做。”
锦纹见了两人,只是淡淡行礼:“见过三公子,表少爷。”也不等两人说话,就走了。
叶繁星冷眼看着?,他才懒得理这种踩高捧低的女人,又朝阿年道:“怎的这么久不见你?周玄清不许你出来?”
阿年牢记世子的话,不想跟他说话,偷觑了他好几眼,又都被他看到了,只满脸尴尬的去和阿蕴说话。
“表少爷,您今天真可爱。”
阿年没话找话,说的十?分生?硬,不过陈曦蕴今天又是一身宝蓝色团纹缂丝长袄,头上戴着瓜皮帽,额头处镶了一块碧莹莹的玉饰,越发衬的小脸圆润娇嫩,叫人看了便喜欢。
陈曦蕴闻言很?不高兴的看着?阿年:“我?是男子汉,不许说我?可爱。”
阿年:……
一边的叶繁星饶有兴趣的看着?阿年,双手抱臂:“阿年,现在连话都不跟我?说了?是不是周玄清那家伙这么嘱咐你的。”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年不自在的看了他几眼,还是没理他,她觉的还是应该站在世子这一边,毕竟世子小时候肯定是没抢过叶繁星。
陈曦蕴却等不及,拉着?阿年往回走:“阿年,快走,快给我?做风车。”
云央偷偷扯着阿年落后几步,轻声道:“世子真的吩咐了?”
阿年犹豫着?点头。
到了长宁院,陈曦蕴径直往里冲,一边跑一边喊:“舅舅,舅舅,我?来啦。”
进了二进院子,却发现没人,不由摸头看向阿年。
阿年笑着?和他解释:“世子出去了,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说表少爷来过好不好?”
陈曦蕴小小的眉头皱起,像个小大人般点头:“唔,这样也好。”
阿年和云央去后罩房拿做风车的材料,在二进院子石榴树下的石桌上开始做了起来,叶繁星也坐在一边,阿年也不敢出声让他走,不过想着也就坐一会,便也不再管。
谁料这时候周玄清居然回来了,手里抱着几本书,后头德喜手里也抱了一堆书,面面相觑的看着?院子里的人。
陈曦蕴最先看到,立刻跳下凳子去抱周玄清的腿:“舅舅,您去哪儿了?我?都等了您好一会了。”
周玄清看了眼叶繁星,神色淡淡的,只微微颔首,却并没有说什么,随后又低头摸阿蕴的小脑袋:“阿蕴乖,舅舅出去办事了。”
说完便朝正房走去,进了屋子,自己脱下氅衣,将书放在窗前的书桌上,透过窗牖去看院里的情形。
见阿年准备放下手里的东西,可被陈曦蕴看到了,连忙拖住她:“不行,你要快些帮我做好。”阿年又好脾气的坐下,继续帮陈曦蕴做风车。
周玄清看着?,唇角微勾淡淡笑了。
“你似乎有?些?不同了,这真是很好,我?很?高兴,你没有赶我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繁星进了屋子,也看到了周玄清嘴角来不及收起的笑。
周玄清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看着?院子里阿年被阿蕴折腾的无奈样子,又旁若无人的淡笑起来。
“过去的事总会过去,我?也不能记一辈子。”
叶繁星听到这句,眸中隐隐有?水光微闪,只觉得喉头堵的厉害,连鼻尖都有些?酸涩。
他好半天才抬头看着?周玄清,神色中多了丝轻松,笑容也越发真诚。
见周玄清盯着阿年看,连忙说道:“你别怪阿年,是我非要跟进来的,她不敢赶我?走。”
叶繁星心里清楚,或许周玄清的转变,就是从阿年这开始的,他还记得,那时他登门,周玄清红着眼睛赶他,还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周玄清一动不动,只神色温柔的看着?窗牖外。
阿年心里急的很?,她想跟世子解释下,她没有?跟叶繁星说话,也不是她让叶繁星进来的,又见叶繁星进了屋子,更是着急。
乱中出错,不小心就将风车撕裂了一处,好在只是一处小风车,却也让陈曦蕴很是不满。
“哎呀,阿年你真笨。”
“哎哎哎,这里又破啦。”
满院子就听到陈曦蕴抱怨的声音,阿年两手都抖起来了,满脸沮丧的坐在那拼凑。
陈曦蕴正打算催她,可头顶就被人敲了一下。
“阿蕴,不许这般说话。”周玄清大掌盖在陈曦蕴的头顶,面色如常,见他抬头,又捏捏他的脸,“不许这般跟阿年说话。”
叶繁星也点了点陈曦蕴的额头:“你娘怎么跟你说的?说话不许这么没大没小。”
陈曦蕴噘嘴:“知道了。”转头又催阿年,“阿年,你要快点哦。”
阿年:……
好在看到出来的两人面色平和,阿年心也放宽了些?,知道世子并未介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阿年总算做好了一支小风车,陈曦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虽说拿风车的时候极是克制,可拿到了风车后,还是忍不住跑了起来。
阿年低着头往周玄清面前走,不知该如何?说。
周玄清见她这模样,心里一清二楚,刚抬手准备替她撩开颊边的发丝,外头德喜进来了。
“世子,不好了。”德喜放下书就出去了,外头有人跟他报了消息,“世子,不好了,夫人在暖春园跟人起了冲突,您快去看看吧。”
又对叶繁星道:“三公子,外头有个小厮,说是找您的,看着?好像挺急。”
叶繁星和周玄清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恍然,又都变了面色,异口同声的问了起来。
“暖春园是你的?”
“婶婶今天怎么去了暖春园?”
一得到答案,周玄清立刻吩咐了下去:“去,通知大小姐,我?在门口等她,阿年,你照顾好阿蕴。”
阿年连连应声,两人急忙抬步往外走,陈曦蕴见两人往外跑,也跟着?跑:“舅舅,叔叔,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叶繁星此时面色有些?苍白,神色莫名,回头摸了摸陈曦蕴的脑瓜,声音有些?抖:“阿蕴,你就在家,阿年还可以给你多做几个风车,叔叔日后再来看你,给你带小礼物。”
又对阿年道:“麻烦你先照顾他,我?走了。”随后紧追着周玄清而去。
阿年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看周玄清的面色,应该不算小,见陈曦蕴想冲出去,便连忙拉住。
陈曦蕴不乐意,拼命挣扎,阿年抓不住,又叫云央,两人一起才算按住了这小祖宗。
“你们放开我?,我?要出去。”
阿年攥着他两只手,整肃面色:“不行,你还太小,只能由我照顾你,你要是不听话,等舅舅回来,他会不高兴的。”
“你不说,谁知道我?不听话。”陈曦蕴小小的个子,头倒是昂的高,恶声恶气的威胁阿年,“你不许跟舅舅说。”
阿年故作惊讶:“我?为什么不能说?你确实不听话啊。”
陈曦蕴怒了:“你……”
阿年也很?惆怅,国公爷惯常不在府里,此时其他人又都去了暖春园,国公府都空了。
不过有?一点阿年没有想到,暖春园竟然是叶繁星的。
又兀自笑了起来,也是她当?时玩的忘乎所以,其实暖春园里的许多东西都和叶繁星对的上,尤其是那催生的花儿,而且,他还有?钱。
暖春园这两年起来的极快,一向标榜的是富贵温柔乡,引得玉京许多人都争相前往。
此刻暖春园里却再无一丝桃花源的意味了,随着人来的越多,围起来的人也就越多,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拐七抹八的都攀着?点亲戚。
尤其是妇人居多,这下子看好戏的也就越发的多。
周玄清一行人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围着的一大圈人,议论纷纷。
“哎,是国公府的吧?”
“是嘛?又闹起来了?”
“这都安生?了这么久,怎的又闹起来了?”
“哼,谁又知道呢,不过都是苦命人。”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叶繁星看着?手下的人,怒声道:“不是说了,遇到这种事,要尽快疏散人群么?”
手下愁眉苦脸的:“我?的爷哎,实在是没办法?啊,都是贵人,咱们的人也不好下重手,况且国公夫人实在太狠了,她自己都巴不得事情闹的再大些。”
周玄清眉头皱的很?紧,语速很?快:“现在不要说这些?了,立刻找人重新疏散,阿姐,你去劝劝母亲。”又朝叶繁星道:“你也去将你母亲请出去吧,总之不要让事情再闹大了。”
各人立刻都各自去了,周玄清冷眼看了下那边围着的人,朝那绿树青竹围绕的小巧院子走去。
“父亲。”周玄清果然看到周季深坐在宅子里,许是司空见惯,竟还倒了杯茶水,冷然道,“您不去劝劝么?”
周季深正头疼的紧,见自己儿子来了,长身玉立,面色端肃,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何?事,不禁老脸一红,有?些?畏缩。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那性子,我?要是去了,她能闹的更狠。”
周玄清唇张了几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口一时酸胀,一时又冷寂,最后只余满心寂寥,也只能作罢,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季深,随后转头走了,再没回头看一眼。
人群散了个干净,周玄宁安抚的很?快,也并未有什么波折,国公夫人衣衫凌乱,发髻披散,双眼通红,浑身抖如筛糠,像是入了魔障。
声音也颤抖起来:“贱人,宁儿,那个贱人,还有?那个杂种……”
周玄宁流着?泪,紧紧握着国公夫人的手:“母亲,母亲,您别再想了,不值得,不值得……”
她一时不查,都没发觉母亲自己来了这暖春园。
国公夫人抖抖索索的坐了半晌,才回过神,见到自己满身凌乱,不由又是心酸又是难堪,须臾捂着?脸哭了起来,声音凄然无助,又带着刻骨恨意。
“宁儿,我?就这样过了一辈子,已经不知道哪里值得,哪里不值得了……”
母女两抱作一团,周玄宁看着?母亲憔悴失态的模样,再无往日一丝端庄威仪,心中酸痛。
仿若从前那些痛苦记忆又回到了此时,心口一阵疼又一阵刺,却又无可奈何?,此时见父亲压根没有?出现,不由生了满心怨怼。
周玄清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两人哭做一团,幽幽咽咽的、受了巨大苦楚般,从窗屉里一阵急一阵缓的透了出来。
这些?哭声好像穿透了时光,自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抽丝剥茧般,将往昔渐渐在脑海里又翻涌而出……
周玄清闭上双眼,眼睫颤动,好像又回到儿时母亲抱着自己哭诉的时候,小小的他浑身颤抖……
她时而哭泣:“清儿,娘只有你们了。”
她又时而狰狞:“清儿,那个贱人生?的杂种你再不许理,听到没?”
……
不由脚步微顿,怔怔的立在墙边,面上罕见带了丝慌张,束手束脚的,手攥的极紧,看着?竟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屋内哭声渐止,周玄清也渐渐回过神,脚步沉沉的走了进去。
“母亲,阿姐,回去吧。”
看着?两人双目通红,国公夫人眼睛肿的高高的,周玄清一阵恍惚。
回了国公府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周玄宁并一个丫头一起,扶着有?气?无力的国公夫人走了,将陈曦蕴托付给了阿年。
长宁院前,阿年也朝周玄清迎了上去,发现他眼神飘散,有?些?魂不守舍,周玄清极少有?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
陈曦蕴折腾了阿年一下午,后来总算睡着了,此时也才刚醒,揉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扯阿年袖子。
“阿年,大家都怎么了?”连娘亲刚才都没理他。
阿年扶着周玄清往正屋走,周玄清拒绝了,摸摸陈曦蕴的头:“阿蕴,你今天就跟着?阿年一起好么?舅舅累了。”
陈曦蕴大概也知道出事了,只怯生生?的点头,拉着?阿年的手不愿松开。
见周玄清落寞的走进了小书房,背影寂寥,阿年便牵着陈曦蕴去了后罩房,陈曦蕴终于不再折腾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
到了掌灯摆饭的时候,阿年和云央心不在焉的给陈曦蕴夹菜,几人也没什么胃口。
她心里记挂着?周玄清,从回来到现在,周玄清就一直呆在小书房没出来过,水米不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阿年猜度,国公夫人与人起争执,大抵也就那么几类人,后宅里攀比的;素日里有?仇的;要么便是昔日的仇敌。
攀比的和有?仇的,也不会故意往她面前凑,那就只剩仇敌了,可国公夫人的仇敌,除了叶繁星的母亲,还能有谁?
哎,想到这儿,阿年长叹了口气,她虽不知内情,可到底在国公府多年,东一耳朵西一棒槌的听了一些?。
国公爷风流,女人不算少,这府里那么多姨娘国公夫人不管,反而非要去管那府外头的,当?年还不如一顶小轿抬进府,放在眼皮子底下岂不安生?多了。
“阿年,我?不想吃了。”陈曦蕴低着?嗓子,怏怏的放下了筷子。
阿年有?些?心疼他,陈曦蕴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小姐为了丈夫的前程,一并奔走在任上,小小的陈曦蕴跟着?祖母过活,如今好不容易接到身边母子前嫌尽弃,等着?一家团聚,又遇到这事儿……
孩子天性-敏感,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门儿清,陈曦蕴聪慧,极会看人眼色。
“阿蕴,不想吃那咱们就不吃了,等饿的时候再吃。”阿年笑着?安慰他,又摸摸他的头,“可舅舅也没吃,咱们去把好吃的送给舅舅,然后我们回来睡觉好不好?”
陈曦蕴乖巧点头:“好。”
阿年和云央一起去小厨房端了几碟清淡的菜,并一碗米饭,装在食盒里,牵着陈曦蕴走到了小书房前。
“世子,您还好嘛?该吃些?东西了,您出来吧。”阿年上前敲门,可里头无一丝声响。
陈曦蕴揪着袖子站在后头,看着?阿年和云央面面相觑,满脸担忧,他心头一阵害怕,小嘴瘪了瘪,也扑了上去,小手极用力的拍门,声音里都有了哭腔。
“舅舅,舅舅,您在里面嘛?”
“阿蕴给您送饭来了,阿蕴以后一定听话,舅舅,您跟娘亲是生阿蕴的气?了嘛?”
阿年看的心都碎了,小孩子对这些?事有?多敏感她太知道了,连忙蹲下-身搂着?阿蕴一阵安慰:“阿蕴乖,舅舅就是心情不好,阿蕴这么乖,娘亲跟舅舅怎么会生?气?呢,没事的……”
小书房的门从里头开了,周玄清扶着门框一脸疲色的看着?阿蕴,有?些?苍白的面色勉强浮起一丝笑意,朝他招手,嗓音嘶哑:“来,阿蕴,到舅舅这来。”
陈曦蕴扑到周玄清怀里大哭起来,到底年岁还小,抱着哄了一会,就头一点一点的瞌睡,只是哭的都抽噎了,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抽的,叫阿年好生心疼。
“世子,您要不先吃些?东西,把阿蕴抱去后头睡下。”
周玄清像是有些?恢复过来了,朝阿年柔和点头:“唔。”也算答应了。
云央抱着已经睡着的阿蕴下去了,阿年坐在案几边,一样一样的将菜拿了出来,还絮絮叨叨的道:“今日阿蕴其实很?听话的,他也就缠了我?一会,后来就玩儿累了,也就睡了……”
周玄清先喝了杯茶,端着碗慢慢的吃,时不时看阿年一眼,听她说着这些?小事,渐渐一碗饭也就吃完了。
“他只是害怕,我?明白。”周玄清放下碗筷,慢条斯理的净手擦嘴,牵着她的手安慰,“我?无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别担心。”
阿年淡笑着?点头,周玄清不愿说,她也不会问。
伺候着?周玄清洗漱好,又见他坐在桌前拿了本书,恐怕一时半会不会睡下,阿年便想着回去看看阿蕴如何?,小孩子心思?不能重,会长不高的。
云央将他照顾的很?好,脸儿通红的躺在阿年的床上,睡梦中还皱着小眉头,阿年笑着?给他掖掖被角。
“阿年,世子到底怎么了?”云央自世子回来后,连话都不敢说,见阿蕴可怜兮兮的,便一心照看他。
阿年摇头:“世子心情不好,许是勾起了伤心事,你也跟其他人说说,这些?日子不许在世子面前提这些?事儿,说话都小心些?。”
云央连连点头:“哎,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