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鱼年[七十六]
周锦鱼道:“上?回我回书院去,他老人家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不好了?”
赵广胜眼中尽是悲楚之色,他方才难得一口气说了一句囫囵话,周锦鱼这么一问他,他一时间悲从中来,手里?的茶杯几乎都拿不稳了。
赵广胜艰难的道:“锦……锦鱼,我……我来找……找你,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周锦鱼知道他伤心,毕竟老院首虽然严厉,但那老头确实是个老好人。而且老院首对赵广胜宛若父亲对儿子一般,照顾备至,所以若是老院首不?在了,赵广胜怕是所有书院弟子中最难过的一个。
周锦鱼宽慰道:“其实不?止是老院首,我们每个人迟早也都会有这么一天,人生无常,你节哀。”
听周锦鱼这么一说,赵广胜当时便落了泪下来。
周锦鱼也跟着?难过起来,赵广胜一边哭一边对周锦鱼道:“老院首……一旦……不在了,那谁来……邱麓继任?”
周锦鱼一怔,问道:“这我哪儿知道?”
其实周锦鱼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邱麓书院是天子亲自下令督建的,且里?面的学子也大多都是官宦子弟,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毕竟邱麓书院的举子中的拔尖者最终总会走上仕途,进入朝堂。换言之,朝堂中大多的新秀全都出自于邱麓书院……所以,院首之位自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无论这个位子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觊觎着也好,地位有多么的显赫也好,但这里?毕竟是老院首多年的心?血所在,若是被有心?人给搅和了,估计老院首死也死不安心?。
赵广胜以为周锦鱼听不懂他的意思,他一着?急更加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
周锦鱼叹口气,坦言道:“大师兄,你先别急,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你不?想邱麓落在外人手上?,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对不对?”
赵广胜十分感激的看了周锦鱼一眼,用力点了头。
周锦鱼向他温和一笑:“大抵是不会的。”毕竟天顺帝也不?是傻子,他又怎么会让自己一手督建起来的向朝堂输送新鲜血液的邱麓书院,成为党争的工具呢?
“不?会?”赵广胜心?有疑惑,却没再多问。
他尽量平复了心?情,这才对周锦鱼道:“老……老院首……说……要在死前……见你一面。”
周锦鱼又是一怔:“嗯?见我?只说要见我吗?”
赵广胜点头:“……是。”
周锦鱼又问:“那是今日?”
赵广胜又点了头。
周锦鱼歪头看了眼乖乖坐在不远处桌边的小包子,小包子原本在用两只小胳膊撑着?下巴坐着?,就要睡过去,可周锦鱼一看他,他也像是感知到什么一般,抬起了小脑袋向周锦鱼看过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周锦鱼心?中暗暗叹气,自家崽儿这吃饱了就想睡的毛病,也和自己是一模一样。
周锦鱼思索片刻,虽然不明白老院首为什么指名要见她,但老院首作为她昔日的恩师,就算赵广胜不?来找她,她知道老院首时日无多也会主动前去探望,便一口答应下来:“刻不容缓,我现在便随你去。”
周锦鱼已经站起了身来,赵广胜也随着她站了起来,但周锦鱼却向小包子挥了挥手:“过来。”
小包子便颠儿着小步子向周锦鱼走过来。
赵广胜愣道:“这……这是?”
周锦鱼略带歉意的道:“这孩子交给旁人我不?放心,怕是要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赵广胜虽是不解,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便点了头应道:“好。”
周锦鱼打了招呼出府,马车一路疾行,来到了西大街的一座府门前。
这是所老房子了,推开门进去,就一个小小的院子,正北的方位有两间屋子,东西南方向皆是没有,院子里?种了两排竹子,院子正中一口井,便再无其他。
周锦鱼依稀能记起来,她上回来这里?,还是数年前她在邱麓书院念书的时候。
有一日散了学,那日据传宝香阁来了个新花魁娘子,小王爷孙皓便同几个侯府的世子去宝香阁看热闹,而她那一日正巧吃坏了肚子,孙皓便没喊她一起去,只让她先走。
却没成想,她落单的后果便是在半路遭了李维安的伏击,她身上?被李维安浇了一通冷水,那时候还是在冬日里,她身上?的棉衣被冷水浸透,北风一刮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老院首正巧路过,便把她带回了附近的府里?。周锦鱼只记得那时候师娘也还没去世,她记得师娘是个很温和的人,她帮自己准备了新的衣裳,又给她做了一桌子的菜,那时候她只觉得在这间简陋的小房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温馨亲切起来。
“嘎吱”一声,赵广胜已经推开了房门。
一股呛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屋子里?黑黢黢的,窗户紧闭,也见不?到什么光亮。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一阵咳嗽过后,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是锦鱼来了么?”
周锦鱼立刻在门前对着声音的源头行礼:“是,老院首,学生来看您来了。”
老院首有气无力的吩咐道:“进来吧,其他人都出去。”
周锦鱼忙恭敬的应了声:“是。”
她回头看着?门外的小包子和赵广胜,便道:“师兄,我进去和老师说会儿话,这孩子就劳烦你先看顾一会儿了,他不?怎么会说话,你只看着?他别让他乱走便好。”
赵广胜立刻应下来:“好……好,你进……进去吧。”
周锦鱼点了头,走进了那件充满药味的小房子,又顺手关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死,房间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