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无名交谈过后,一扇新的大门在嬴政面前訇然开启,嬴政心境有了突破的迹象,一回天下会便闭关静悟,一月后出关,功力又增进一分。
因法家功法霸道,不能与其他剑道共练,是以嬴政从未考虑过修习其他剑道的可能性。剑法不可以共行,但理念可以。他曾对聂风说过“至刚,至柔,至极两端,殊途同归”,对于墨门功法而言如是,对于法家功法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国法圣商鞅后期自觉瓶颈已至,再难突破,冥思苦想后,决定从‘法’、‘术’、‘势’三派入手,可惜未见成效,便已死于非命。嬴政自以为同时修习了此三派,便不存在这种桎梏,如今想来,还是走入了一个误区。诸子百家能并存一时,自有其道。墨家与法家同为先秦显学,法家收几世之成效,墨家重长远之精神。
墨门心法中,‘兼爱’者,世人之大同;‘非攻’者,世间之安定;‘明鬼’者,文明之传承;‘天志’者,自然之规律。此外,尚贤、尚同、节用、节葬无不为实用国策。至于法家……若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无法度,一国必乱。是以,秦以后皇帝人人都在抨击秦法,却人人都外儒内法。
墨门以德育人,宽而无度,法家以刑去刑,不近人情。细想起来,前后两者确成互补之势。
不是没有考虑过以同样柔和的儒家与法家互补,只是在嬴政看来,墨家思想开阔性远胜儒家。墨家对于自然规律的研究,对于新事物的探索精神,非儒家所能及。
……
随着嬴政每日的思悟,陆陆续续又有些增进。到了嬴政的境界,提升毕竟不易,这增进与先时的顿悟相比更是如同凤毛麟角一般。自去了中华楼后,嬴政心绪又比往日平和许多,并不因此而焦虑惶惑,只依旧每日运功,以求循序渐进,厚积薄发。
炎雷剑诀在嬴政每日的不懈努力之下已突破第二层。他自己所创的这套剑法,第三层到第四层是一个分水岭,第六层到第七层又是一个分水岭。突破前三层的难度不大,然而只有在突破了第四层后,嬴政的实力才能真正算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在空余时间,嬴政还关心了一下这个身子的女儿幽若的练武进度,每日敦促她练武。
值得一提的是,幽若在选择剑道的时候竟也选择了法家霸道,这着实出乎嬴政的意料。面对嬴政的疑惑,小小的幽若一本正经地答道:“爹爹修习霸道,幽若便也修习霸道,这样,幽若日后便能帮上爹爹的忙了。”
童言童语虽然幼稚,也未必做得了真,却令嬴政的心柔软了几分,自此便也渐渐将幽若视作亲女,而不是一个单纯的责任。只是,法家霸道并不好走,能闯出名堂的绝世高手寥寥无几。此道对心性与资质的要求极为严苛,若是日后证明幽若不适合法家霸道,嬴政少不得要让她另选他途。
嬴政并没有像雄霸一样将幽若养在湖心小筑,而是将她安置在了天下会中,每日接触帮中众人。他的女儿,不应是娇生惯养、不通人间世事的大小姐,幽若既然选择了法家霸道,便得看得更多,才能走得更远,活得更久。虽想让幽若增加阅历,嬴政也不会忽略了她的安危。因帮中不乏潜伏在天下会、与他有仇之人,嬴政也派了暗卫专门保护幽若,并给了幽若一瓶解毒丹。
当嬴政回天下第一楼时,才刚到嬴政大腿的幽若很是不舍地扯住了他的袖子。嬴政狠了狠心,挣开了她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好生练功,明日爹自会来看你。”这些天的相处中,嬴政发现,若是自己在场,幽若是无法真正静下心来练功的,是以,他放弃了将她安置在天下第一楼的打算,只每日在她练完功后定时过去看她。
回了孤峰之上,看着枫叶尽染、漫山红遍之景,嬴政才惊觉,原来已到了秋日。不知不觉,他来到这个世界已两月有余。
一旁,文丑丑早已迎上来道:“哎哟,帮主,您可算回来了,丑丑可是在这儿等了您好久……”
话音未落,嬴政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向前方庭院。
文丑丑顺着嬴政的目光望过去,便见庭院中有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在日头底下蹲马步。小的两个已经汗流浃背,显然已蹲了不短时间,体力已然不济,却兀自强撑;大的那个比两个小的要好些,只是腿部时不时的细微颤抖显示了他的真实情况。
嬴政见状,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这几个孩子在练武上可谓心性坚韧,都是能持之以恒的好料子。
感觉到嬴政的到来,三人恭敬地喊了声“师父”,却并未收势。实则面前的这一幕在他们练功之初也曾发生过,那时的他们一见了嬴政便开始收功,想要向嬴政行礼,嬴政还很是不悦地责备他们练功应雷打不动,不可半途而废,还道往后无论是谁前来,没有他的允许,四人都不得擅自收功。
如今,嬴政见他们已快到极限,且时辰也差不多了,便令他们收了势。三个小童本就是靠着那股意念苦苦支撑,身上一松顿时萎了下来,累得跟什么似的。他们蹲马步已一月有半,按说早就应该习惯了,可每日蹲马步的时间比起前一日都会增加一刻钟。初时时间短,还察觉不到什么,到了如今,数个一刻钟堆积起来,也着实累得他们丢了半条小命。
秦霜仍是一派温润,身上却满是坚忍;步惊云则抿了抿唇,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有些倔强,又有些不甘;断浪眼眸明亮,虽满头大汗,人却自有一股斗性,似一匹永不服输的小狼。
眸光在周围逡巡了一阵,嬴政皱眉:“聂风何在?”
秦霜因年长,素来以大师兄自居,也颇为关照聂风等人,见状,上前道:“回禀师父,风师弟昨日着了凉,今天一大早便开始发热,未能来练功。”
“是这样……”蹙起的眉峰渐渐舒缓:“可令大夫来看过?”
闻言,秦霜面上有些担心,又有些尴尬:“不曾。未得师父命令,那些大夫不敢随意进出天下第一楼,是以只是用浸了水的帕子敷额——现如今‘孔慈’在风师弟身边照顾他。”
“也罢,朕去看看他。文丑丑,你去寻个大夫来替聂风看看,待会儿朕的晚膳直接送到聂风处。日后他们四个若有人生病,直接去寻大夫就是,不必顾忌这顾忌那的,朕并非迂阔之人。”
“是。”文丑丑恭敬的应了一声,望着嬴政入楼的背影,心中却是高兴的,只觉近些日子以来自家主子多了分人情味儿。若帮主能一直如此,想来对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聂风的屋中光线昏暗,只一盏烛灯在窗前亮着。
小小的身影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似乎在做着噩梦,很是不安,不停地喊着:“爹——爹——不要丢下风儿!”那样的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场面,令闻者不由心下恻隐。‘孔慈’几次捏紧手中的湿帕子想要为聂风更换,都引来聂风剧烈的挣扎。
嬴政眼见聂风可爱的小脸已烧得如同虾子一般红,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不悦,对‘孔慈’挥了挥手:“不会伺候就站在一旁。”
‘孔慈’被他那冰冷的语气吓得打了个寒颤。
嬴政走至聂风床前,微凉的手试探性地覆上了聂风滚烫的小脸,刚才还挣扎不已的小童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好似终于找到了能够安心休憩的港湾,还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嬴政的手,含糊不清地叫着:“爹,爹……”那声音又软又糯,充满了亲昵与眷恋。
‘孔慈’观察了一阵,见嬴政对聂风的关心不似作伪,方小心翼翼地说道:“风少爷他是个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孩子,总是帮着霜少爷一起照顾浪少爷和云少爷。前段时间浪少爷与云少爷闹别扭,浪少爷十分不高兴,风少爷为了让浪少爷重新高兴起来,还专门扎了一串竹风铃给他。风少爷最近在扎了另一串,说是想送给帮主,那串竹风铃就在他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