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京城依旧是寒冷的,尽管已过了龙抬头的节气,但街上的积雪仍未开冻,护城河上还结着一层蛛网似的冰凌。
傅昭早产,身体较寻常产妇更需要调养。洛桦心疼她,叫她坐满了双月子再出门,不愿她去国公府,硬是要推了这次邀请。
但傅昭想的多?一点,自与郑夫人相识,一直受她颇多?照顾,如今人家做寿,自己不去显得太薄情?。
而且康王已是太子,国公府未来的权势可想而知,上赶着奉承巴结的人肯定不少。人人都去,不去的人就显得尤为刺眼,毕竟特立独行在后宅妇人的交际中并不十分讨好,她犯不着给别人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有因靖王之案,她直觉洛桦对太子有所防备,二人关系变得有些微妙。傅昭便想,如果?今后势头不太好,有国公府这层关系在,洛桦倒不至于一个替他说情的人都没有。
所以她头一次没听洛桦的劝说,执意去了国公府。出乎她意料,国公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宾客盈门,寥寥无几?不超过十位祝寿的人。
郑夫人说:“皇后才过世不久,实不好摆什么宴席,不过是自家亲戚坐一起吃个便饭罢了。”
傅昭忙应和几?句,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说是自家人,然而那几位宾客她看着都面生,不像是常来国公府走动的,有几?个说话还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
而且竟然没有找到太子妃的身影,亲娘过寿,她竟不回娘家祝寿?
在京城权贵圈混迹大半年,傅昭也磨练出几分城府,脸上便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诧异,“太子妃没来么?”
章老夫人叹道:“本是要来的,结果?太孙的风寒一下子加重……唉,大人小孩都遭罪。”
傅昭这才想起来,似乎有传闻说太孙在皇后葬礼上冻病,这都快两个月了,还没好?
郑夫人也长长叹了一口气,眉头紧蹙,心?事重重的,面上不见丝毫喜色。
傅昭只当她们是担忧外孙子,忙安慰老人家几?句,加上几?个有脸面的老嬷嬷凑趣,才哄得她二人重现笑颜。
这期间,那几位“近亲”扎煞着两手,想上前?说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局促不安痴痴茫茫的样子,让旁人看着都倍感尴尬。
傅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偏巧章老夫人念叨起熹儿,“听说那丫头生得极俊,凡人见了没有不爱的。如今天气转暖,也别总把孩子困在屋里,该出来走动还是要走动,孩子多?接地气才会长得壮实。”
言下之意是要把熹儿抱过来瞧瞧?可熹儿早产国公府是知道的,但凡养过孩子的都知道,早产儿身子弱,天寒地冻地谁会把她抱出来?她为何会这么说?
傅昭心头一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遂笑道:“这孩子生的时候不足月,底子比别的孩子弱。太医千叮万嘱不可见风不可受凉,就怕她闹病。”
老夫人不着痕迹向旁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笑道:“是啊,还是注意些好,孩子一旦生病,当娘的比谁都痛,真?恨不得那病生在自己身上才好。”
傅昭愈发狐疑,干巴巴笑着,心?里恨不得立刻回家去看看孩子。
“砰砰”几?声石破天惊的响声猛然炸响,震得房宇簌簌发抖,好像一把铁锤不要命般砸在倒扣着的大锅上。
惊得屋里人均是浑身一颤,郑夫人忙命人出去查看,章老夫人一脸平和,安慰众人说:“想来是哪个淘气的小子放炮仗,把人轰远点儿,咱们接着乐咱们的!”
不多?时,下人来回:“前?院放炮时,一个没升起来原地炸了,管家说无事,没有伤到人。”
在座的人明显放松下来,傅昭也乐呵呵的装没事人。她本想私下问郑夫人几?句,但见郑夫人目光闪烁,眼神一对上傅昭就不由自主错开。
傅昭有什么话也不敢问了。
好在再没听到大动静,午宴过后,傅昭就想告辞,谁知章老夫人却不放她走。
“急什么,今儿太子妃没来,你干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还不该好好陪陪她?……熹儿?熹儿身边两个奶嬷嬷,四五个丫鬟婆子,还照顾不了她一个小人儿?这事听我的,咱们娘几?个好好乐呵一天!你一定要走,是嫌弃我是不是?”
傅昭无法,只得又坐下来,陪着打几?把叶子牌,又听两个女先儿说了两回书。
有其他人要走的,无一例外都被留了下来。
其间又听外面几声炮响,不过许是地方远,模模糊糊闷雷似的也不像头回那么吓人。
天色将晚,那几个近亲陆陆续续告辞,章老夫人这次没有挽留,客客气气地派人护送回府。
傅昭顺势告辞,不想郑夫人却拿出两箱子衣料,拉着她左比划右比划,兴致勃勃地探讨什么花样做什么款式的衣裳。
一来二去,就到了掌灯时分,傅昭又被留下,用过晚饭才终于告辞成功。
国公府依旧派人护送。
银钩似的弯月悬在屋檐上,藏蓝色的天空似乎被谁用朱砂抹过一道,血红的、模糊的,长长一条延伸到禁宫的方向。
沉闷的、带着颤音的炮声时不时透过冷寂的夜空传过来,惊得傅昭浑身发紧。
她突然觉得街道上好安静,还不到宵禁时刻,为何连个人声都听不到?